離開宮城的子盧又深一腳的淺一腳向著自己的住所走了回去,他很慶幸,這一次來他沒有拔出劍來。
望了一眼還亮著的燈,周師歷一個人在殿中呆了很久。當天蒙蒙亮的時候他差人叫來了自己的孩子周公嗣。
“嗣兒,為父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道你是否愿意答應。”
周師歷望著自己的孩子,他覺得他很好,如果能夠等到他即位,再給長衫五十年,不,也許只要三十年。不敢說真的能夠從東祁手中奪回那一縣五城,但至少東祁進攻時多少需要掂量掂量自己的牙會掉幾顆。
“父王,兒臣愿意。”
周公嗣發現自己的父王已經滿頭華發了,不過一夜未見,父王就蒼老了。
“先別急著答應,這件事你未必愿意。”
“為父希望你,希望你能夠奉詔開城納降。”
三言兩語,周公嗣愣住了,他以為父王會希望自己和他一同出城迎敵,或者一同上陣守城,但他沒想到父王會要自己開城納降。
“嗣兒,子盧先生來找過孤,他問孤愿不愿意放這天奉城兩萬余人的一條活路,孤答應了他。”
“不過是爛命一條,活著死了,其實區別也沒那么大。”
“只是嗣兒,孤真的沒有勇氣去承擔這份罵名了。”
周公嗣看著自己的父王,他好像所有的精氣神都失去了,疲憊不堪的癱坐在王位上。
“兒臣......愿意的。”
不過是背負著罵名茍活下去罷了,他周公嗣就算在史書上被罵上千年又能如何呢。
“嗣兒,能幫父王把頭顱摘下來嗎?”
周師歷慈愛的看著他的孩子,他突然變得很開心,笑著說這赴死的話。
“諾。”
周公嗣接過他父王遞過來的長劍,他要用這把劍親手把他的父親頭顱割下來,然后在子盧先生戰敗死去后親手將這顆頭顱奉送給東祁的將軍。
顫顫巍巍的手將劍尖對準周師歷的胸膛刺下去,鮮血濺在周公嗣的臉上,滾燙的血混著眼角的淚水流下來。看著正在死去的周師歷依然笑著,他努力想要擠出一個笑容給他的父王,但是幾次試圖翹起嘴角他都失敗了,原來事情可能沒有他想的那么簡單,光是親手殺死父親就讓他心痛的快要呼吸不上來。
“兒臣......兒臣會做到的。”
伸手試圖幫父王閉上眼,但是幾次都未能成功,周公嗣只能用自己根本止不住顫抖的手又拿起劍來,他斬下了父親的頭顱,周師歷也閉上了眼睛。
.....
霧蒙蒙的早晨,雪花又開始落了。
天奉城的城門打開,三千士卒沖了出來,獨臂的那個身影一騎當先。
如果說周公嗣是為了對得起那些活著的人,那么周師歷和這三千士卒就是為了對得起那些死去的人。
至少他子盧和城中守軍已經全部赴死,是不是可以多對得起一點長衫這個名號呢?
......
地上的雪那么白,那些血灑在上面其實有點像一朵朵梅花。
被東祁軍圍住的子盧手里還握著劍,周圍的敵軍還在等待,他們伺機而動。
等到將軍劉桓到來的時候,他的近衛上前,一前一后的長矛扎進了子盧的身體里。
兩名近衛被子盧揮劍斬殺,但是子盧感受到了身上的傷口不斷有熱量在流失,不需要再新添傷口了,他已經要死了。
子盧把長劍插在身前,對面的劉恒揮了揮手,阻止了新的士卒沖上去,他看見子盧一只手去扶好自己被消去了一小半的頭盔,那模樣滑稽卻一點也不好笑。
扶好頭盔,子盧的手重新握住劍柄,但這一次他沒有把劍拔出來,他已經死去了。
......
“子盧是嗎?”
“你想要成為一名君子嗎。”
“什么是君子?”
“君子就是能夠被大家尊敬的人。”
“那我已經是一名君子了,周圍的人都很尊敬我。”
“他們不是尊敬你,他們是怕你,怕不是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