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班,孩子們圍坐一團,吐槽著這兩天校長代我上的語文課有多無趣,朗誦哪首古詩的時候有多古怪……還好沒人問我為什么一連幾天不來上課,也沒人知道我要走了的事。山里的學校基本不按年級分班,金花山人少地小,大一點的孩子沒辦法教,只好去鎮上的初中上課,校長要按城里小學的路子走,要造三棟大樓,每棟四層,每層四間教室,設施可以簡陋點,教室得保證了。施工方估計只聽到個開頭和結尾,加上的確沒多少地,建一層平房,三間教室,桌子椅子從山下運了兩車,總共只有十五把。校長聽了氣得跺腳,帶人開小轎車一次運兩把,來來回回七趟,一次車在半山腰上,幾個人一起推上去的。應是有二七十四把桌椅,山路顛簸掉了四把,派人連夜提著手電撿,兩把拖回來了,一把摔得稀爛,再加一夜大雨,上面的木板沖刷得像是露出的血肉,難以辨清那塊是施工的木料,還是桌板。還有一把不見了蹤跡,可能被人拿走了罷。總之,教室是建好了,校長還要游樂設施,施工方沒搭理他,鎮上的老年健身器械胡亂插進水泥地里,走“獨木橋”的桿子被豎插成柱子,焊上兩邊就是校長想要的爬梯;而原先的爬梯呢?被截成一段一段壓彎了,繞在地上,是校長要的“鉆地洞”;最有趣的是秋千,由于裝在山坡邊,地上是松土,包工頭蓋了塊鐵板,蹬兩下就有好聽的響聲,那塊鐵板也是多的廢料,時間長了,上面竟然被腳丫子蹭的光亮,有了兩個腳印坑,孩子越發地愛蹬了。
在旁邊看我寫作好久的亞偉說話了,老師你怎么寫這些?鐵板有啥好看的?他今年應該要畢業了,像隔壁的三班一樣,去年一下子少了一半人,大多下山去鎮上讀初中了,有的回了村里,不見了。他們的父母也數不清到底上幾年學,的確,山上的日子過的比較快一些。
午飯剛吃完,下午沒課,準備去村里逛逛,心里還有很多疑問沒有解答,想問問老巫婆——準確的說她也不老,村里人都這么叫罷了,她只是個跟山里格格不入的人而已,一個同我一樣漂泊的異鄉人罷了。
山坡的側面有一條土路,從這繞到前面的山頭,再往東邊望,有條河流從遠處淌過,再靠東的一岸,就是山溝村。四川的山區少有平地,平地上還與水為鄰的,少之又少。不過倚在高原的附近,山溝村像是一處雨天的水洼,渺小而不起眼。巫婆住在河對岸,最近的地方。村里的人不常與她交流,小孩子偶爾會去問她數學題,請不到鎮上的醫生時,小病就由她治。
從金花山走到山溝村要花許久,再況且一路磨磨蹭蹭,一點多出發,近三點才到。巫婆在河邊洗衣服,與其是洗,不如說是雙手提著衣角,讓衣服展開在河里,泡了一會兒,再換下一件。“你來了。”他停下手中的活,要我坐到屋里。屋里沒有窗,怪悶人,器件也都是冷色,一張桌子,一個忽閃的電燈泡,角落里還有兩雙老舊的運動鞋,和一些不該在山溝村出現的極不合理的東西,讓我有些疑惑。她總算是進來了,帶著一摞還沒擰干的濕衣服,堆在臉盆里面。
“你打算好了嗎?”她試圖擰干那些衣服。
“什么?”
“還能什么,出去的事。”她笑了,“這兩天按我說的做了嗎?”
“嗯。”
“是不是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