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淑賢也許也覺得自己的話沒被聽明白,然后以更鄭重的態度說:
“我的家就在這里,以后我和孩子,我們哪里也不會去!”
任淑賢兩手空空而歸,而且還當眾表示鐵定不走了,這在李家人看來是很不尋常。其中的事只有老太太不久后知道了,不是長兒媳婦口中說出來的,她什么時候都謹慎有余,即便是真心歸來,也不會輕易開口說出原委。是孫女李姝妍對祖母講的:
“娘帶著我本來在外公家一直過得很好,外公和外祖母年歲長,管不了家了,就把家交給舅舅打理。但是舅舅要去外國,就讓娘替他照看家里,照看外公和外祖母。外公和外祖母都不喜歡我,他們有什么好吃的點心都藏起來,也從來不見他們對我笑。”
“……”老太太聽著緊緊攥住孫女的手,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上個月,舅舅從外國回來,說要什么維新的,結果惹起家族人的圍攻,把舅舅給打死了,不僅搶走了家里的所有東西,還把房子全給霸占了。恰好那天我和娘去廟里還愿才躲過一劫,娘說要感謝蒼天保佑,讓我們又一次與死神擦肩,否則還不知道會不會逃過這一劫。娘想跟那些爺爺伯伯要回幾間房和一些東西,他們就罵我們是外人,讓我們趕緊滾,別在那里了……”
老太太聽了,淚水滾落,把孩子一把摟在懷里。她聽著就覺得心驚肉跳,刀攪般的痛楚四處蔓延,又無力亦無法拂開。她忽然想起了丫頭紅兒,就問:
“紅兒怎么沒跟你們一起回來?”
“不知道!我們要回來時,她就不見了。娘說她的衣物什么的都不見了,肯定是趁亂逃跑了。”
“哦……”
任淑賢回來,看到季元英竟然也回來了,出乎意料。她看著表情平靜無波的季元英,思量自己也只能像她這樣在李家安心過下去了。李家這兩年也漸漸空了,房子和器物雖沒動,但是錢財剩下應該沒多少了。本就入不敷出,現在老太太還支援軍隊,這樣下去這個家虧空得就更快了。但是能怎么樣呢?想辦法留住,顯然不合時宜。這個家,是要依仗這些兵保平安的。何況自己兩手空空的回來,有什么臉面管家里的錢財。先安心住著,看情況以后慢慢再說吧。她這樣思量。
任淑賢走時,梅爵孕有孩子的事還不被李家人所知。而且她一天到晚的都躲著籌謀如何順利的離開,且把財物帶走,籌謀著如何給自己的今后一個安身之所。那天一早,她到上房請安,以省親為名走了,沒有告訴老太太和眾妯娌們離開的真實目的,只給房里丫頭些錢物,吩咐她們給打掩護,自己走后的第二天再告訴老太太。她把自己的翡翠李子從腰間摘下來,讓丫頭替自己交回給老太太。她給小丫頭時說了一句:這是不吉之物!
任淑賢回來見家里多了一個孩子,似乎是六房的,揣度是梅爵為李家抱養了一個孩子,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動,為李家的列祖列宗們。她心里也和季元英一樣感激梅爵,感激她會在家里的這種情形下還會留下來陪伴著她們。不過她很難理解這樣一個桀驁不馴的新式人物,竟然會成為李家門庭的堅守者。身為長嫂,她自嘆弗如。但當從眾人口中知道孩子是六弟李銘卿的兒子時,她張開的嘴巴半天沒閉上。等她緩過神來,感覺到心中被苦澀堵塞。夜里,她坐在空蕩蕩的長房內,口念念道:
“為什么她有兒子?為什么我沒有?我不是長嫂嗎?沒有兒子了,我還是長嫂嗎?就算是,我還是什么長嫂……”
知道孩子是李家的,她也不再生疏這個孩子,常在空閑時抱著李民源,悄悄掉眼淚。梅爵有一次看見,大嫂抱著小民源在掉淚,民源則專注的看著淚珠滑落,然后伸出小手去戳淚珠……
這天一早,她到上房請安,恰巧遇到梅爵。她看看梅爵,心中再次詫異為何會留在家中?她為了我們嗎?不可能,無論老太太還妯娌們,以前幾乎都沒給過她好臉色。也許她只是讓兒子認祖歸宗吧!現在為了李家,為了自己和女兒,只能和婆婆一起挽留梅爵,依靠梅爵,依靠這位有兒子的人……
可是,她不知道,她嫉羨梅爵時,季元英和景沁然正在嫉羨她。她們看著她女兒一天伴隨左右,心中感嘆:要是能有個女兒該多好!不至于像兒子那樣說走全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