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凌峰跑過來扶起了她。
這一三個人知道的風波,只有三個人知道。處理完現場,他們一起走回李家大院。梅爵走的很慢,驚懼的心跳也慢慢恢復,但是很難平穩。她進了正大門,回頭看了高遠和任凌峰一眼,就直徑往前走了。
任凌峰和警衛員轉身朝后花園走去,守門的士兵朝他們敬禮,他們點頭回應了一下就走進去了,然后各忙各的去了……
晚飯后,段玫在花園里踱步,抬頭看見月亮門的對聯上書:
疾風瑟瑟花作雨
明月冉冉草如云
他看到上聯,不由得苦笑著自語道:
“‘疾風瑟瑟’,亦如當下李家的情境,‘花作雨’,太悲涼了,不過倒是綿綿不絕的草接了下聯,終究還是有希望的!對詩禮甚是講究的李家,怎么會寫這么悲凄的對聯,美雖美,可是花如雨下,轉眼成塵……唉……”
晚上,梅爵和幾位嫂子到花園幫忙。她們正照看傷員時,段玫悄悄示意梅爵到他臨時簡易辦公室。梅爵進門,見表哥從桌盒里拿出一把小巧的手槍遞過來,說:
“你放心,我和舅舅沒有私仇,只有公憤。哪天我們戰場見到了,我會開槍;哪天家事場所見到了,我會依然恭恭敬敬的叫他:舅舅。這支槍,我早該交給你,只是怕老太太知道了害怕才一直沒拿給你。你保護好自己,也要保護好小民源,否則我這輩子都覺得對不住銘卿兄……”
“為什么這時候想起給我槍?”
“凌峰跟我說了今天有人來找你麻煩。我們不可能時刻跟著你們,你們就只能注意保護好自己!”
梅爵接過槍,端在手上,看見是一把袖珍勃朗寧。小小的槍支,讓她覺得分外沉重,不論心里,還是肩上。她以前多么希望自己擁有一把這樣的槍,覺得拿它,馳騁縱橫,英姿颯爽,凡事自己做主,無羈無絆,那是何等的神氣。現在,自己做主了,還有令人神氣颯爽的槍支在手,可是,那么多牽牽絆絆,令人窒息。她覺得表哥也不必這樣為李家生死耿耿于懷,更想不明白為什么在表哥心里友情這樣天重地厚,而親情卻是這樣風雨飄搖,不要說跟梅家敵對,就連養育他段家不也是嗎!覺得與表哥相比,銘卿更有人情味兒。雖然他也為理想奮斗,可是卻不和家人反目。她突然為自己從前在李家做的種種讓銘卿為難的事懊悔不已。她明白是自己誤認了李銘卿是救自己的人后,懊惱李家今天的局面自己也有責任,是自己對不起李家人,對不起目前生活越來越不如意的的妯娌們。已經去世的人沒法直接補償什么了,也許自己應該幫助各位嫂子們安頓好今后的生活,不要讓她們憂懼未來的日子,這樣自己就可以心安理得的離開了。可是家里這么多人,而且是女人,她一時又無力也無法擔起她們生活希望的涓涓之流。她心里有些擔心父親。只希望不要這樣倉促離開李家,她還是想去看看父親的,至于是不是離開李家,她自己也不確定;是不是和父親同去香港然后去國外,也難說了。她也不希望杜從之死,盡管極其反感他仗著梅家的家勢而一貫蠻橫,卻希望他能陪父親一起走,畢竟這個人還是忠于主人的,但是他冒險來到的是與他水火不容的地方……但她什么也沒說,揣好手槍就出來回前院去了。
梅爵回到房里,入睡不久后猛然驚醒,輾轉難安,梅家莊易主了,父親要走了。他這一走,再見不知在何處何年何月。她覺得這時自己應該堅定跟隨父親離開李家。那么妯娌們怎么辦?她們都太脆弱了,也太可憐了。為了生存,她們放下矜貴,在這樣的夜里還自覺去照顧傷員。對了,她們已經跟表哥熟悉了,為什么不讓表哥照顧她們呢?她這么想著,起身走出六房,抬頭望向花園。這午夜時分了,她看見花園里還燈火通明,還聽得見嘈雜的說話聲。她嘆了口氣,又覺得交給表哥照顧她們純屬扯淡。表哥他們現在之所以會在此地,因為這里就是戰場之一,等到這里不打仗了,他們就走了,怎么可能一直留下來照顧李家人。而李家人老弱不一,也不可能跟著表哥隨軍去,何況她們還不是他的家屬。唉……
老太太目睹梅爵時不時的猶豫徘徊的神色,揣測她大概想走了,但是又有些于心不忍說出挽留的言辭。她心里默默感激梅爵這些日子的陪伴,但是只字不提去留的話題,裝作若無其事,只是分外疼愛孫子,也格外關心梅爵。她不能打開去的缺口,放六兒媳婦走。如果她走了,也許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可是孩子不能沒媽,而這個家和家中的一群人也不能沒這個孩子。
老太太自覺憑一己之力無法留住梅爵,就動員兒媳婦們獻計獻策。除任淑賢外,妯娌都實心誠意的和婆婆一致,愛護孩子,友待梅爵,不敢指望她能留下來,只為她能多留幾天。任淑賢并不希望梅爵留下來,一想到她是這個家里唯一有兒子的人,她的心就莫名的酸疼。她表面很積極響應婆婆的主意,但是卻按兵不動,只是對民源還著實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