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
看著乳母謹慎地抱著一個小小的人兒,李章對上那一雙純真澄澈的目光時,腦海中卻是禁不住浮起那一場殺戮。
他知道,若清河有心不讓他與這個孩子碰面,自是有百般辦法,而她此刻分明是想以這一雙干凈的眸子,以眼前這個年幼無辜的性命明白地告訴他,他與她之間橫亙的不止是家族的對立,還有無止境的殺戮與血腥。
待到用飯之時,乳母已然帶著二郎退了下去,屋內的人皆被繪春喚了下去,只留下念奴,玉奴同她布菜。
“知道你喜歡吃湯餅,今日一大早繪春就起來忙活了,快嘗嘗她的手藝。”
看著滿桌的美味,陳氏笑著向李綏示意,眼看繪春要上前分湯餅,李綏卻是笑著看了眼坐在陳氏身邊的李章,隨即狀似撒嬌般道“阿娘,今日除夕,還將春娘她們拘在這兒陪我們用飯,何不教她們也各自熱鬧去才有意思。”
聽到李綏的話,陳氏頓了頓,而念奴早已收到李綏的眼神示意,和玉奴使了個眼色,便說笑間向李綏三人行了一禮,拉著繪春退了下去。
當屋內再次陷入平靜,陳氏又如何不明白李綏的意圖,此刻看到女兒眼中意有所指的模樣,李章也終于輕咳出聲,眸中滿盛笑意地伸出手,竟是輕挽衣袖,親自替陳氏和李綏盛了一碗熱騰騰的湯餅。
李綏默然看了眼神情變化的陳氏,笑著低頭吃下一口,隨即看向陳氏和李章催促道“還是春娘做的湯餅好吃,比宮里的也毫不遜色。”
看著眼前女兒難得孩子氣的模樣,陳氏也忍不住笑出聲,無奈地搖了搖頭,終是沒有沉下臉來,低頭間看著那碗猶還冒著騰騰熱氣的湯餅,陳氏低頭用筷箸挑了些許遞入嘴邊,霧氣中,陳氏看到身旁埋頭與她一同吃著湯餅的李章和阿蠻,心里好似突然打開一個細微的孔,一陣又一陣不易察覺卻阻攔不住的暖流自其中緩緩溢出,讓她忍不住將頭低了更多,眸中竟是漸漸泛出熱意來。
從前嫁與他,與他生下阿蠻的那一刻,她一度以為自己是這世間最為幸福最為美滿的人。
寵愛她的夫君,可愛而孝順的女兒。
若這一輩子一直這般走下去,她何嘗不是大周最為圓滿的公主。
可誰也未曾想到,連她自己也未曾想到,這一切的美滿坍塌起來竟是那般快,快的猝不及防。
須臾數年,她已經多久未曾這般吃過一頓飯,她似乎已經忘了。
這些年來,她早已不知不覺習慣了,習慣一個人守著這一方桌子,清粥素齋,日復一日。
當一頓飯過,李章知曉陳氏自是有話與女兒說,因而早已借機離開,為屋內的母女留下短暫的獨處時間。
靜默中,陳氏靜靜打量著近前的嬌女,含笑間輕輕抬手撫摸著李綏的鬢邊,卻是未曾說話。
“阿娘可是有話要說”
察覺到陳氏眸中意味深長的笑,李綏就著那只溫柔撫摸的手問了出來。
陳氏聞言笑了笑,隨即輕輕摩挲少女如雪的香腮道“從前阿娘總忍不住為你擔心,可如今,阿娘才知道,阿娘的擔心是多余的。”
聽到陳氏含糊不清的話語,李綏詫異地看過去,卻見陳氏難得笑意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