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的謹慎,可見一斑了。
隨著門被緩緩推開,李綏看了眼西域胡風擺設的雅舍,只輕與念奴二人眼神示意,便獨自一人走了進去。
隨著淡淡的瓜果酒香味,李綏透過銀紅垂紗看到了紗幔后女子嫵媚的身姿。
“長公主好雅興。”
慵懶倚在床邊坐席上,右手屈在扶手上,捏著一只夜光杯,目光落在窗外人群中,神色難探的彭城長公主聽到此聲,悠然一笑,回首間以搭在左膝上的手抬了抬道“妹妹請入座罷。”
“眼看就要離開長安了,此生也不知還能不能踏足這魂牽夢繞的故土,所以”
彭城看向一案之隔的李綏深深一笑,一邊替她斟了一杯醇郁的蒲桃美酒道“倒不如及時行樂,不留遺憾。”
聽到杯盞聲,李綏默然垂眸看了眼夜光杯內殷紅如血的瓊漿玉液,不為所動地道“國喪期間,酒便不必了。”
說罷,李綏抬眸看向彭城,頗有幾分疏離道“更何況,今日長公主悉心邀我來此,也不是品酒這般簡單。”
對于李綏的冷硬與不快,彭城自然知道是為了什么,此刻她搖了搖手中的酒,含笑間輕輕落于案上,一雙眼眸沉醉落于李綏身上,頗有幾分感慨道“不是親姐妹,卻是勝似親姐妹。”
“若與妹妹相比,那些自詡皇后的族人,親人又有何臉面去面對她的在天之靈了”
聽到這含沙射影的話語,李綏神色不變,只淡然看向彭城,伸手取出那張寫了字的紙條道“長公主該知道,我今日是為何而來。”
看到那熟悉的字體,彭城輕然一笑,寂靜中與李綏對視間,眼尾的笑意漸淡,深意愈多。
“妹妹向來聰慧,想必在看到它時,便已有了自己的答案罷。”
察覺到李綏眉眼間不易察覺的深重,彭城恍若未見地挑開眼眸,幽深地看向窗外,猶如俯瞰眾生的神佛一般。
“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岐王沒了繼位的可能,貴妃母子崩逝,而今皇后與太子也相繼離去,四郎已然二十七了,卻是連一個繼承大位的皇嗣都沒有,妹妹難道看不出,這釜底抽薪的背后,究竟是誰在坐收這漁翁之利”
聽到彭城的質問,李綏狀似平靜地一笑,凝眸看向彭城道“我到這里來,長公主不會就以這般潦草揣測之語來搪塞我罷”
“搪塞”
彭城聞言一笑,伸手從身旁席下取出一個信封大小的木盒放置在案上,輕然一推,木盒內便露出了一沓紙來。
隨著木盒碰觸矮案,彭城已將木盒推至李綏面前。
在彭城的示意下,李綏蹙眉拾起紙頁看下去。
看到李綏每看一頁,神情便愈沉重一些,彭城這才緩緩出聲道“文慧太子之死,并非先天不足那般簡單,歸根結底,是皇后被下了這吉姆奈瑪的藥物所致。”
說罷,彭城坦然道“的確,如今我們并未有證據指向楊崇淵,可這里面卻是清清楚楚地寫著,皇后難產前后,楊崇淵便已與梁王身邊的輔臣秘密聯系”
這一刻,彭城對上李綏幽深的目光平靜道“楊崇淵是楊氏的掌舵人,卻是與梁王,四郎這個不過六歲,性格懦弱,不堪大用的侄兒過從甚密,你說,他是在密謀什么”
說到這里,彭城笑了笑,不由搖了搖頭,下一刻卻是倏然眸光一冷,語中滿是諷刺道“一個是沒用的陳氏旁系子嗣,一個是自己親生女兒所生的太子,究竟誰更易掌控,從誰的手里奪位才不會背上千古罵名,理所應當,誰更不容易成為攔路石,妹妹,還不清楚嗎”
話音落下,面前的李綏目光一沉,靜默良久卻是將手輕易一松,任憑那些證據紛紛落在案上,隨即平靜起身撫裙道“不得不言,長公主這一番離間之計,連我都險些要動搖了”
說到此,李綏淡漠地一笑,頗有幾分不以為然地道“可我,還沒有那般不分是非曲直,疏不間親的道理我還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