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李綏已經錯了一輩子了,這一世怎能將錯就錯下去。
這一場盛世聯姻,無論旁人要與不要,她卻是再不想沾染半分了。
待走了出來,李綏轉而看向一旁的念奴道:“最近二郎可去姑父那了。”
身旁的念奴聽了,自然知道說的是楊延,悄悄向四周看了幾眼,這才小心翼翼道:“前些日子,不知二郎君從何得知弘農大伯家的小郡公不顧孝愍太后的國喪,公然出入樂坊飲酒作樂,還每每攜歌姬舞伎乘車出游,二郎君覺得不妥,便去同國公爺說了。”
聽得這些話,李綏約莫也明白了幾分,孝愍太后是當今天子和先帝的生母,按理天子之母薨逝,當守國喪三年,如今尚在國喪的第二年里,但這些對于楊家而言,不過是空談罷了,楊家大房遠在弘農,那小郡公又有楊崇淵這個二叔依仗,莫說是太后,便是天子國喪,只怕也不曾放在眼中。
但他們楊家偏偏出了楊延這樣仁孝的子孫,自然看不過眼,可僅此一事,只怕也不至于讓姑母擔心,特意叫她去勸說。
“除此,就沒旁的了?”
聽到李綏問話,念奴思索道:“奴婢只聽說這事,再無旁的了。”
說著,念奴又好像想到了什么,遲疑道:“不過聽說當時二郎君見太尉對此并未在意,便又補了幾句,才惹得太尉大怒斥責,拂袖而去。”
李綏聽到這兒,頓下步來,轉身道:“說了什么。”
“說——”
念奴努力想了想,終于脫口道:“說什么圣人曾云宰予不仁,子生三年——”
然后免于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
聽到這里,李綏已明白這對父子又是為何而怒,楊延情急之下,僅看到當年孔子同宰予的守孝之辯,怎么就沒想到這句話飽含了對楊家的隱射。
不守國喪的雖是小郡公,但楊家人看在眼里也從未說什么。
孔子說宰予不仁,不愿守孝三年,楊延就此來論,不就是說罔顧理法的小郡公不仁不孝,冷眼旁觀的楊家不仁不孝。
更何況她姑父楊崇淵,雖承自孔孟之道,卻并不喜其中的一些迂腐道理,當年天子式微,諸侯并起,孔子卻獨獨視周天子為正統,極力強調天子之威。
如今的楊家不就如曾經的那些諸侯,在現今那些忠于大周的老臣眼中正是與那周禮背道而馳,挑戰正統,有竊國之嫌的國賊。
只怕她的姑父,氣的不是楊延與他的爭辯,而是認為楊延作為楊家的嫡長子,卻是滿口孔孟之道,字句之間,竟是站在與楊家對峙的皇室老臣那邊。
想到這里,李綏不由想笑,為父的權傾朝野,殺伐決斷,為子的卻是至仁至孝至純的人。
正是因為此,當楊崇淵登基為帝后,才久久不愿立楊延為太子,楊延雖也是自小聰慧,文武兼備,但在同樣優秀的眾多兄弟面前,這般仁孝至善的性格落在楊崇淵的眼中反淪為了婦人之仁。
所以姑母才會一心要將她與楊延湊成一對,只因她與楊家一般,都是出自世家望族,又自小長在姑母手下,雖是投了女兒身,但不輸男兒的性格卻極對楊崇淵這個姑父的眼緣。
在姑母甚至是整個楊家眼中,于情于利,她都是輔佐楊延的那個不二人選。
無關情,無關意,只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