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同時她也很明白,一旦放任楊延如此,她也會一步一步陷入絕境,因為擁有人心時尚且被楊延猜忌,難道那些寒門朝臣被裁去被貶后,她便能得到楊延的信任?
答案無疑是否定的。
她無法猜測楊延對她還有多少夫妻情分,更無法以此去賭楊延能否為此保她,保她的兒子平安終老。
所以,這是一場無法解開的死局。
她與楊延的背道而馳是注定的。
毫無疑問,楊延最終重新成為了世家的那棵遮陰樹,而她,則成了寒門的那一方天。
而當父親李章因為勞累過世的那一刻起,以李家、楊家為首的世家便與她漸漸割裂開來,倒向了楊延那一方。而她與楊延的矛盾,也越發尖銳。
有時候李綏在想,即便后來那些殘存的世家轉而投靠楊徹,逼她跳下城樓,她其實也怨不得。
因為這世上,沒有人愿意做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所以這一場斗爭中,世家算不得錯,寒門更算不得錯。
但她卻從不后悔。
因為世人皆以為她是因著寵幸寒門出身的韓元廷才會這般與世家對峙,然而只有父親知道,元廷知道,她知道,她為的是她的子孫,是楊家,是朝堂,是天下。
她很清楚,世家在百年來的變遷中,早已不復起初開疆拓土的雄心,和忠君愛國的忠心,經過代代祖蔭承襲之下,世家子弟或是尸位素餐之人,踩在窮苦百姓的尸骨之上,大談孔孟仁善之道,卻是一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畫面。或是以權謀私,黨同伐異,妄圖掣肘天子,做無名有實的權臣。
若繼續讓這般的家族當政,怕不知楊家能撐到第幾代天子,百姓又會遭受多少年的苦難。
所以她為此拼盡了一切,直到最后拼卻自己的性命,這世上也終無一個親人理解她,她的夫君楊延不理解,她的摯友楊徹不理解,就連她的親生兒子也不曾理解半分。
旁人皆道天子是至高無上的孤家寡人,然而她以切身體會驗證這句話錯了。
因為即便她這個未曾坐在天子之位上的人,也能感覺到徹骨的寒涼。
但即便如此,她的初心經歷兩世,也始終不曾變,不會變。
“郡主——”
寂靜而溫柔的風中,念奴不知何時已立在廊下,此刻只看到自家主子坐在欄桿處,抬頭遙望著天邊的晚霞,嫣紅余暉落在少女的嬌靨之上,印襯出柔和的光影,而自家主子仿佛已入了神,獨獨側顏依舊是那般恬靜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