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一夜過去了。
荀青呆滯的凝視著跳躍的燈火,苦熬。
此刻,在工坊的大廳里所有人都沉默著,面面相覷,神情彷徨。時不時響起低沉的啜泣和孩子的哭聲。
在隱隱的喧囂里,只有祝老婦人轉動念珠的聲音如此清晰。
老人的嘴唇無聲開闔。
虔心誦經。
可經文不會有用,如此漫長的一夜,神明并沒有眷顧他們。
快天亮的時候,黎鄉悄悄打了會瞌睡,醒了之后摸索著,找到了水盆和毛巾回來:“洗把臉吧,我熱了一點粥。”
“先給叔伯們用吧。”
荀青胡亂的擦了一把臉,振奮精神,勉強的擠出了一個笑容。
可很快,終于聽見內室中傳來的倉促腳步聲。
施針一夜的大夫推門而出,神情憔悴。頓時一眾焦躁的人迎了上去,不安的眨著眼睛,等待。
“人力有窮,請恕在下無能為力。”
老大夫疲憊的低下頭:“毒入骨髓,已然是藥石無醫了……快一點,可能就是這兩天了。”
低沉的話語宛如晴天霹靂,在眾人的心頭炸響。
一聲破裂的聲音響起。
眾人回頭時,便看到愕然的祝老夫人,還有她手中斷裂的引線,無數佛珠滾下,散落一地。
呆若木雞。
在老人身后,學徒端著托盤匆匆走出來時,風中便隱約出來沉悶腐臭的味道。
托盤上,細長的刺針末端,已經浮現出斑斕的色彩。在更換下來的麻布上,已經出現了腐臭。
“藥石……無醫?”
荀青呆滯的重復著大夫的話語,僵硬回頭。
病床上,昏沉的老人依舊陷入暈厥,可是相較往日,越發的枯瘦,臉色蒼白,在高熱中艱難的喘息。
迷夢太過漫長了,他漸漸枯槁如朽木。
“在下還會每日堅持施針,但希望不大。”大夫沙啞的輕嘆:“聊盡人事吧,盡量為盧公減少一點痛苦。”
諸多弟子已經陷入混亂,廳堂中有人壓抑不住,哭出了聲。還有的人已經起身離去。
更多的人都呆呆的坐在椅子上。
滿懷著茫然和困惑。
可沒過多久,遠處就有嘈雜的聲音響起。
像是有歡天喜地的嗩吶聲和鈸聲,夾雜著鑼鼓的噪音,就在工坊之外,敲鑼打鼓,喜不自勝的游走徘徊。
一直,在眾多悲憤和狂怒的視線里,停在了工坊的門外。
“來來來,都放下!”
長隊的前方,趾高氣揚的領路者闖了進來,指揮著身后的下屬,將自己的禮物在庭院中擺成一排。
讓所有的人的眼睛……都被燒紅了。
那是一排紙人紙馬,精心勾畫的童男童女,還有精巧無比的高屋廣廈,數不盡的紙扎元寶和錢財……
荀青嘶啞的咆哮:“王!安!六!”
“對,就是六爺,怎么了?”
王安六得意洋洋的走上前來,向著眾人拱手:“各位街坊鄰居好久不見啊,最近日子怎么樣?想來應該不錯……”
有的人憤怒的咒罵著,想要沖上去打死這個狗東西,可很快,就察覺到他身后那一群神情不遜的魁梧壯漢,還有他們懷里藏著的武器。
全部都是青色的衣服……
青衫郎!
這個最近將整個長安都攪合的雞犬不寧的游俠幫會!
“別說我王安六,不知好歹,恩將仇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