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絲合縫啊!
還有,“平陽人氏”?
劉卞定一定神,“張范陽對某……有何訓誨嗎?”
同“張范陽”并列,甚至不敢自居為“仆”。
何蒼天再做一個“虛揖”,“仆至京城之后,拜見故人,張范陽聞仆給役東宮,便囑仆致意劉率,說,‘太子左衛率,五品堂皇,國家大臣,當致君堯舜,萬不可逢君之惡!’”
頓一頓,“張范陽還說,‘太子春秋茂盛,品性未定,平日行事,難免差池——君有過,如日月之蝕,天下皆見!身為大臣,當切諫,切諫不得,當以去就爭!’”
再一頓,“‘與世浮沉,已為君子所不取;若更逢君之惡,則須知清譽可畏,史筆如鐵!’”
劉卞手心微微見汗了!
“逢君之惡”,好像在說我受命來拿你一事?
這件事情……還真算得上“逢君之惡”。
雖然隱約覺得,張范陽之所“致意”,風格峻整,與其平日為人,似乎略有不符,但倉促之間,哪能細辨?
太子品行有差的傳言,已開始流傳于外,張范陽于此時、致此意于我,也算情理之中吧?
半響,干笑一聲,“君既為張范陽賞鑒,此次故人重逢,怎么……還是甘于屈居東宮一給使呢?”
好,不知不覺,我已經變成了“君”。
何蒼天大笑,“劉率!你以為我拜訪故人,是為了求前程的?我這個東宮給使,是我這位鄉里替我謀的——事定之后,我才去拜訪張范陽的!”
昂首傲然,“男兒丈夫,富貴前程,只可直中取,豈可曲中求?”
劉卞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你仿佛在說我是“曲中求”?
“再者說了,”何蒼天正色說道,“傅說版筑,五羖飯牛,仆亦不以給使東宮而自卑自賤于天下士!”
手一讓,“君,不正堪為仆之型范嗎?”
這幾句話含義甚豐富,劉卞臉上的顏色,青、白之間,又加入了紅。
傅說相殷商高宗武丁,其出身是筑墻的胥靡——即刑隸,是為“傅說版筑”;“五羖飯牛”則是百里奚的事跡,其為逃奴,為人牧牛,秦穆公以五張黑羊皮——即“五羖”將之換回,終成一代名相,時人及后世稱其為“五羖大夫”。
我雖為給使,到底是庶人,這個出身,總比奴隸高些吧?
至于“型范”云云——劉卞的出身是“兵家子”,這個出身,實在也不比何蒼天的“給使東宮”高多少。
誅心呀!
劉卞竟不曉得該如何接口了!
“劉率,”何蒼天換了一種懇切的口吻,“太子傳我,本應立即奔命的,但中宮已經來人,太子既為人子,亦為人臣,當然要先赴君父之急,然后再應臣子之命,難不成,君臣父子,可以倒轉過來了?”
這頂帽子夠大!
“中宮”是皇后,何蒼天的“君父之急”,其實是“皇后之急”,但父、母一體,這樣說,沒毛病!
過了好一陣子,劉卞方慢吞吞的說道,“足下面圣,上午的事情,打算如何譬說呢?”
有戲了!
“是這樣子的——尚方為太子做了套新衣衫,我呢,身量與太子仿佛,太子便傳我去試穿、也即是去做個衣架子——這也是常有的事兒吧?我這個人,素有昏厥之疾,而那個試衣的架勢——五六個姊姊圍著我,把我扒的干干凈凈!不怕劉率見笑,我自有智識以來,只曉得誠心正意、勤求學問,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朱環翠繞!溫香軟玉!香氛氤氳!這也罷了,關鍵是——彼時,我不著寸縷啊!于是熱血上沖,竟然舊疾復發,昏過去了!”
這故事編的……
“太子仁慈,體貼下人,吩咐就近將我至榻上歇息——待醒轉了再說!那個……試衣的差使還沒辦完呢!不錯,以我的身份,躺臥太子的御榻,當然是逾制了!可是,彼時我身上所著,是太子的衣衫,頭上所冠,為遠游冠!將著這一身兒,隨便臥于哪個偏室,也不合適吧?其實,我當時就是個衣架子,咱們這樣想——擺個衣架子在太子的御榻上!如此,也就無所謂逾制不逾制了吧?”
此時,郭猗看何蒼天,臉上的表情,只能以“崇拜”二字形容了。
“不久我即醒轉,強撐著將差使辦完——總算沒再出丑!嗯,整件事情,就是這樣一個情形。”
劉卞的臉上,終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好罷!這個干系……我就替足下擔了!”
耶!
“中宮來人,目下在寢殿前殿等候,我差這幾位兄弟送足下過去——咱們動作都快些!若太子另遣人來傳,我也不能真攔著——不能真掃太子臉面!”
竟是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