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蒼天長揖,“謝劉率!”
劉卞抬手,竟還了半揖,“何君,莫忘了——上天言好事!”
這固然是提醒“何君”說話算話,別在皇后、皇帝面前說太子的壞話;同時,也可以理解為——替我劉卞說幾句好話呀?
“不敢或忘!”
何蒼天直起身來,“劉率,還要請教——我一個小小給使,何以竟勞動劉率親自出馬呢?”
劉卞臉上微微一紅,“只是湊巧——方才,我剛好在太子身邊,太子那人,你們也曉得的,無可無不可,擺擺手,就差了我了。”
何蒼天點點頭,“我的運氣不壞——若是差了別人,或是個小督,或是個黃門,哪里有這份肝膽擔當?”
這是捧一把劉卞,但同時也是事實——沒有劉卞這樣的地位,也不敢隨便拂逆太子之意。
劉卞微微一笑,“好了!快些罷!我先告辭了!”
劉卞帶著手下先出門,郭猗覷個空兒,握住何蒼天的胳膊,用力一捏,同時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的,“我佩服死你了!”
激動之下,手勁兒可不小,何蒼天險些“哎呦”一聲叫了出來。
“可是,張范陽……到底是誰呀?”
何蒼天亦壓低了聲音,“張華!張茂先!”
“啊!”郭猗瞪大了眼睛,險些失聲,趕緊捂住嘴,“對了,他是范陽人氏!老天!你識得他?”
“怎可能?都是編的!”
“啊?……”
張華,力主伐吳,助力武帝下定伐吳的最后決心;滅吳之役,前線軍事,靠王浚、杜預以及同王浚爭功的王渾,但居中樞,運籌帷幄,調度四方,支應糧餉,卻在張華一人。
若不算早逝而未趕上滅吳之役的羊祜,則滅吳第一功臣,張茂先也。
資望隆重的大員,可以郡望為名號,張華是范陽人氏,所以稱他為“張范陽”;資望不足者就沒有這個資格,譬如劉卞,他是須昌人氏,但就不可以被稱作“劉須昌”——還差的遠呢。
此時的張華,銜頭是太子少傅,以列侯朝請,其實是一個閑廢的狀態,但所謂“名重一世,眾所推服”,滿朝朱紫,若以“聞望”論,張茂先坐二望一;若以“清望”論,則無一人可出張茂先之右。
這樣一個人“賞鑒”何蒼天為“云中白鶴”,并“致意”一大篇兒大道理,劉卞的壓力可想而知。
這還不是劉卞改弦更張的最重要的原因。
最重要的原因是——張華是劉卞的恩主。
劉卞“兵家子”出身,自須昌小吏入仕,早年沉淪下僚,總在令史一類上頭打轉,郁郁不得志,直到遇到了張華。
張華頗欣賞他的“質直簡略”,推薦他做了司空主簿,而這位司空,就是齊王攸。于劉卞,這是一步踏進青云里了。之后扶搖直上,累遷散騎侍郎,除并州刺史,終于入為太子左衛率。
于劉卞,張茂先大約比皇帝還緊要些,如何好“逢君之惡”,去拿他老人家“賞鑒”的人物呢?
何況,這個“君”,不過是“儲君”罷了。
太子沒有任何法定的行政權力,東宮屬官的黜陟任免,完全不干太子本人的事兒——那是朝廷的事兒、中樞的事兒。太子若看他哪個屬官不順眼,也只能像對杜錫那樣,“如坐針氈”,搞搞惡作劇而已。
太子的威權,其實只能施之于宦者和宮女——那是他的家奴。
再有就是給使這種庶人了。
太子對屬官的影響力主要是一種預期——老子總是要做皇帝的,你惡了老子,將來能有你的好果子吃?
因此,劉卞就算拒不執行太子的指令,也不算啥太大不了的事兒。
何況,何蒼天的“衣服架子”云云,也給了劉卞一個很好的臺階下。
至于他和張華的“因緣際遇”,或總有穿幫的一天,但又如何?時過境遷,你奈我其何?
關鍵是目下啊!
目下……無論如何,又過一關!
目下,我和中宮之間,應該再沒有什么障礙了吧?
曙光在前頭!
我,一定要把這個曙光,變成朝霞——燦爛奪目,光芒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