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亦可看出,司馬炎的氣度,真的很好。
司馬炎日子過爽了,但代價沉重——不止于對國家財政、政治風氣的影響,他自己,亦可說終究是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太康十年(公元289年),“帝極意聲色,遂至成疾”,這一病,就再也沒有好起來,撐了三、四個月,終于崩掉了。
司馬炎走了,留下的首尾,無比之長,別的不說,這一萬個小老婆,咋辦?
此時,剛剛“冊立中宮”的當今皇后登場了,小手一揮,“好辦!通通給我簡出宮去!”
皇后“簡出宮人”,本是再尋常不過的一件事,但這一回“簡出”的,不是十個八個,而是大好幾千人!
后宮為之一空!
而且,還要承受相當的政治壓力。
“簡出宮人”,本為德行仁政,何來壓力呢?
無他,這些宮人,都是先帝舊人,你一股腦兒的簡出去,介個……于先帝的臉面,須不大好看吧?
孔子他老人家都說過的:“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
你一繼位就大動特動“先帝舊人”,可能會被人說成“不孝”哦!
還有,這些宮人,許多都是先帝御幸過的,她們也“簡出宮去”?
這一切,皇后一概不理——
階位不高的宮人,但凡未誕育子女而宮外亦有去處可以接收的,統統“簡出宮去”!
皇后的想法其實也簡單:咋的?叫俺自己花錢養一大堆狐媚子來誘惑俺自己的郎君?天下有這等荒唐的事情?
皇后的本意何如不重要,重要的是,此舉替皇家和政府,省下了一筆極其可觀的開支,拿這筆錢,啥左軍、右軍、左衛、右衛的,足夠再各各另立一支了!
這不算“功在社稷”,啥算“功在社稷”?
說起來也吊詭,此次史無前例、規模浩大的“簡出宮人”,當時并未掀起什么波瀾。
原因呢,其一,皇后其實是心虛的,倒不是顧忌啥“三年無改于父之道”,而是自己曉得自己事:此舉實是出于“嫉妒”。
她根本就沒往“德行仁政”上想,因此,自然低調行事,不會大肆宣揚。
其二,楊駿那邊,更不會替潛在的政敵宣揚——不管財政上受益此舉多少。
所以,直到第三道手詔頒下,多少人才回過神來:好像……皇后還真是立了一個大大的“新功”呢!
皇帝繼續講道理:
皇后“簡出宮人、資其姻嫁”,實是“體天格物、克己節約”,至于她替政府省下來的開支,“何啻千倍于六百石?”(散騎侍郎之薪秩,六百石也)
“文清、能、公、勤,武斬將搴旗,皆受上賞”,皇后有功,亦不應例外,而“皇后與朕同體、朕與社稷同體”,難道獎皇后以錢帛嗎?
“功臣既有蔭子之制,何皇后不可報其舊恩?”
事實上,朕寫第一道手詔之時,就想詳述皇后的功績了,但皇后謙遜,堅決辭謝;朕想著,寫第二道手詔之時,總可以敘及了吧?但她還是辭謝!
哎,真是拗不過她!
非但如此,她還上表,請朕撤回前議——
這一回,朕再不能答應她了!
酬不酬功,還在其次,關鍵是不能叫天下人誤會了她!
至于何某,朝廷有諫臺、有司隸、有廷尉,何某若不稱職,自然有彈劾他的;若是違法亂紀,亦有國法在!怎么就抓住他的出身不放呢?如是,傅說、姜尚、百里奚這班人又該何如呢?
再者說了,朕不過是要何某“備顧問、出入侍從”而已——也不是要他現在就去“管機要”呀?
好了,朕說的夠多了,到底應該咋辦,就請諸賢公議吧!
哦,對了,皇后說段廣“應受上賞”——既如此,那就賞吧!再賜段廣絹五百匹!
*
段廣都帶了哭腔了,“伯始!不能再封駁了!再封駁,天下皆將目我以不臣!”
頓一頓,“太傅若堅持封駁,我……我只能求去了!”
朱振的臉,陰沉的好像馬上就要傾盆大雨了,半響,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好罷……”
“好!好!”
朱振喃喃自語,“到底是哪個如此手段?難道,就是那個何蒼天?唉!還真是小覷了此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