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狂鐵終于反應過來,他驚愕地瞪大雙眼,回憶起自己曾經在某些畫作以及海都的某次盛大慶典中看到過這位女士的臉,在錯愕中他脫口而出,“你是米萊……”
“坐下,”女士打斷了他,她用手杖指向一張椅子,隨后自己坐在另一張椅子上,面無表情地投來視線,“我有一些問題,你要回答。”
“憑什……好的。”狂鐵先是下意識地冒出前半句,隨后猛然意識到了自己目前的處境以及受到救助的現實,無奈地點頭坐到那張椅子上。
那位女士單刀直入地問道:“你在海底看到了什么?”
狂鐵眨眨眼,心想果然如此。
這一瞬間,他猶豫了,他不知道是否應該把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告訴這位海都統治者,前不久的經歷讓他本能地不信任對方,更忌憚自己所知道的“秘密”是否會帶來更大的麻煩,但短暫的猶豫之后,他突然心一橫。
他接觸的那些不該接觸的秘密已經夠多了,而考爾的遭遇則證明了另一件事:在這些“大人物”面前,小民的謹慎和低頭并不能維護自己的生命和尊嚴。
“我看到了一片古代遺跡,還有你手下的一名執行官——他已經死在我手中……”
他沒有隱瞞,把自己所知和所做的一切和盤托出。
而眼前的女士從頭至尾只是平靜地聽著這一切,沒有任何表情變化——這甚至讓狂鐵無法判斷她在聽到這一系列真相后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感情波動存在。
“你還真是見到了太多足以讓人喪命的真相——做了太多足以被絞死的大膽之舉,”米萊狄終于開口了,“這很讓我意外。”
“所以接下來你該殺我滅口了?”狂鐵這時候反而十分冷靜,他看著眼前這位女士的眼睛,語氣甚至有些輕松,“還是說你需要先進行一下‘審判’?”
“滅口?我并沒有那么多精力來過問這種小事,”讓狂鐵意外的是,高塔的統治者卻只是露出一絲微笑,“我原本只是想來這里處理一個壞掉的齒輪,卻沒想到有一個蹩腳的傭兵替我完成了此事,至于這個傭兵之后會如何,于我而言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狂鐵怔了一下,慢慢反應過來:“你所說的那個壞掉的‘齒輪’——是我干掉的那個執行官?”
“海都是一臺龐大而精密的機器,我需要許多零件晝夜運轉來維持這座城市的秩序和安全,”米萊狄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傭兵,不緊不慢地說著,“在這樣的運轉中,總有一些零件會被磨損,或者進入錯誤的位置,影響整個機器的穩定——它們需要被剔除,而這種剔除每時每刻都在發生,你剛剛所經歷的,只不過是這座海上孤城不斷重復的正常一環。”
“……那在這之后呢?”狂鐵突然問道,“你所說的零件被剔除之后呢?”
“新的零件會取代它們——只需要一瞬間,”米萊狄淡淡說道,“海都將永遠井然有序地運行下去,只要它的每一個零件都各司其職,各盡其用。”
狂鐵沉默下來,他沒有對米萊狄所描述的“秩序”發表任何看法,但他想到了那些外海島嶼上越來越嚴苛的律法,想到了晶渣民日復一日的沉重勞役,想到了那些島嶼總督和一個又一個的“執行官”,本能地,他感覺眼前這位海都統治者的話有哪里不對。
不該是這樣,由“人”所組成的世界,不應該變成這副模樣。
米萊狄的聲音則在這時再次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你有興趣成為一個新的‘零件’么?”
“我?”狂鐵訝異地指了指自己,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你很令人意外,”米萊狄淡然說道,“我對你這種令人意外的特質產生了興趣——或許我應該為海都這臺龐大的機器增添一些新的東西,你是否有興趣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說到這里,她略微頓了頓,補充道:“你應該明白,這對大多數人而言都是一份殊榮。”
狂鐵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女士,從那只始終保持著漠然平淡的眼睛中,他仍然無從判斷對方這時候到底是不是認真的——但這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