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宮外門,燒火峰,乙三伙房。
秋風肅殺,草葉枯黃,一派凋敝景象。
瞎眼跛腳的殘疾少年雙手提著裝滿水的鐵桶,走得很是艱難。
因為左腿不太靈便,使不上力,他每上一級石階身形就搖晃個不停。
額頭上豆大的汗珠落下,把那身雜役麻袍浸得濕透。
呼哧!呼哧!
好不容易爬上一百多級石階,殘疾少年腳下卻忽然一個踉蹌,連人帶桶重重地摔在地上。
“哐當”一聲,木桶滾動了幾圈。
大蓬水花灑落飛濺,其中摻雜幾縷血絲。
哄笑聲隨后響起。
“狗雜種,你怎么連挑水這種小事都做不好,正午之前沒把伙房三個水缸填滿,又要沒飯吃了!”
大門前三五成群,圍著一幫同樣穿著粗布麻衣的雜役。
年紀有大有小,為首之人,正是那日被陸沉踹了一腳的年輕雜役。
他彎著腰,瞧著摔了個狗啃泥的殘疾少年,嘲弄道:
“也不知道是誰給你的膽子,竟然頂撞羅師兄?真以為給陸首座送過幾日飯食,人家就會領你情么?撒泡尿照照自己,又瘸又瞎的廢人!”
殘疾少年默不作聲,揉了揉擦破皮的手掌,爬起來想要撿回那個鐵桶,再下山去打水。
伙房雜役平日就幾件事,打水,劈柴,燒火。
水要填滿兩缸,柴要堆起三座,沒完成就得受罰。
“誒,狗雜種你倒是說說,究竟是怎么攀上陸首座?讓大伙兒樂一樂。”
一只腳踩住鐵桶,為首的年輕雜役臉上帶著不加掩飾的濃重惡意。
伙房雜役的差事兒,都是由那位羅師兄負責分配。
得知陸沉被宮主收為弟子,而且坐上驚神一脈首座之位。
這個頗為機靈的年輕雜役便就懇求羅師兄,讓他去后山禁地送飯,看能不能結下一份香火情。
沒成想,向來木訥寡言,像個啞巴似的狗雜種。
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開口拒絕羅師兄,不愿意被頂替。
“我、我沒有攀附……師兄你就……放我去打水吧。”
殘疾少年埋著頭,低聲懇求。
因為瞎眼跛腳的緣故,他想完成伙房交待的活兒并不容易。
其他人大約花上兩個時辰,就能填滿水缸,劈完柴火。
可殘疾少年卻要早早地爬起床,摸黑下山提桶打水。
走山道得小心才不會滾下去,挑水更是費勁。
因為人家一次性挑兩桶,他只能提一桶。
“放你打水?小爺之前在后山挨了一腳,這筆賬怎么算?你個殘廢!”
那個年輕雜役居高臨下,踩著鐵桶的那只腳忽然飛起,踹中對方的面頰。
一口鮮血猛地噴出,滾地葫蘆也似,撞在旁邊的石壁上。
“金師弟息怒,你跟一個殘廢較什么勁,真要打死他,弄出人命,還得挨罰。”
有人連忙出來打圓場。
“是呀,等下還要去羅師兄那兒吃酒,別染了血,晦氣。”
有人勸說道。
“羅師兄過幾日就要拜進外門,成為天命宮的正式弟子,這下子真是魚躍龍門,飛黃騰達。金師弟平日跟羅師兄走得最近,前途不可限量!”
有人艷羨道。
被人叫做“金師弟”的年輕雜役頗為受用,臉上頓時露出幾分笑意,擺手道:
“一切都要等羅師兄站穩腳跟再說,外門不比伙房,水深得很。”
常言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一座伙房再小,也管著七八十名雜役。
拉幫結派,逢迎拍馬這種事,屢見不鮮。
燒火峰的乙三伙房,除了管事,雜役弟子就屬羅師兄最大。
其次,就是這位機靈的金師弟了。
惹了他們兩個,日子便很難過下去。
就像狗雜種。
每天受欺負不說,隔個三五天還受一頓毒打,當成撒氣的沙包。
“小爺心情好,今天放你一馬。記住了,以后再敢頂撞師兄,仔細你的這身皮!”
金師弟心頭那股憋悶也散掉不少,瞥了一眼牙都被打掉幾顆的狗雜種,冷笑道:
“攀附首座?人家是天上的云,你是地底的泥,你攀得上嗎?就算給你入了外門,學得會幾招武功?自個兒殘廢就要認命!”
“整天抱著一塊破木牌子,小爺做回好人,給你扔灶房里燒干凈,省得癡心妄想……”
本來逆來順受的殘疾少年聽到最后這句話,猛然抬頭。
那雙蒙著一層白翳的雙眼,直勾勾盯著金師弟那個方向。
那條跛腳往后一蹬,整個人像頭發瘋的公牛撲了過去。
“狗雜種你反了天!”
金師弟一時沒防備,給對方撞個滿懷,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