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鎮守中官馬慶從自己的豪華床榻上起得身來,因為一夜都未睡著,顯得異常憔悴。
吃過朝食,心神不寧地將一碗釅茶喝成白水后,仿似才下定了決心,吩咐管家備轎,打算出趟門。
走到轎前,下人掀開布簾,靜待他入轎之時,馬慶卻又改了主意,讓人撤轎,自己回到大堂繼續喝茶。
見自家主人朝令夕改,管家見怪不怪,讓下人散去后,悄無聲息地走到馬慶身邊靜候。
作為心腹,管家知道馬慶這幾天日子不好過。
其實不止他一個鎮守中官日子不好過,所有在大同駐蹕的官員,有一個算一個,日子都不好過。
數日來,草原深處變動頻仍,但由于缺乏細作,只知道草原深處有了變故,具體何事,對大明有利抑或有害,卻是無從知曉。
土木之變后,因大宦官王振禍國,連帶著整個廠衛系統都受到牽連。
王振死黨,錦衣衛指揮使馬順在朝堂上被群毆致死,接掌錦衣衛的朱驥乃兵部尚書于謙女婿,為人寬厚,以斷案嚴明著稱,但對錦衣衛的整頓,難免矯枉過正。
整個錦衣衛勢力在景泰年間大幅縮水,不但難以監察百官,刺探域外軍情就更難以做到了。
朝中諸公對此不是不知,但自居為天朝上國,當行堂堂正正之兵的儒家思想,卻是讓他們對這些魑魅魍魎的手段不屑一顧。
作為大同鎮守中官的馬慶,實乃今上在此地的耳目,偏偏他手下無人,赴任以來建樹極少,景泰帝已然表露過不滿。
此次草原有變,詳情仍是一無所知,不起邊釁尚能蒙混過關,若再起戰火,馬慶勢必在今上那里討不了好,前途堪憂,是以飲食難下,坐臥不安。
此番種種,管家心知肚明,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盡心服侍,做好自己的份內事罷了。
不過任管家如何周到,也有失手的時候。
昨日這位鎮守中官回府,就有人突然攔轎,驚了馬慶。
好在來人沒有歹意,身上也無兇器,被搜出來的一包金銀珠寶,自然也成了給馬慶的孝敬。
此人言說自己從草原而來,有塞外最新消息,倒讓馬慶生了興趣。
沒想到一夜過去,自家主人卻更加心神不寧,也不知那廝可不可靠,帶來的消息是福是禍。
良久,管家見那茶水寡淡,實在看不過眼,正欲拼著被責罵,也要換碗新茶之際,馬慶開口了:
“即刻安排幾個機靈點的人手出門,帶上密信,去把人一一請來咱們府上。”
“敢問老爺,所請何人?”
馬慶的嘴張合之間,吐出來一個個名字,讓管家心驚肉跳,震撼不已,這是把整個大同鎮的要員都給請來了啊。
所請之人,第一個是代王,皇家血脈,天生貴胄,一俟戰事,可主政兩地,指揮軍民。
不過這是老黃歷了,自靖難后朝廷逐步削藩,各地藩王都成了擺設,曾經飛揚跋扈的代王一脈也不例外。
這一代的代王朱仕壥就更是如此,被戲稱為隱王,只是但有大事,總繞不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