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深谷為陵時,已近黃昏,宋山的血楓在霞光中如燃了半座山,見寄夢看得入神,令狐羽心頭總覺有邪火,不由問:“你在想什么?”
她半點沒察覺他的不快,反而回頭望著他笑,霞色落在眼底滿是愉悅與愜意:“我在想原來看書上寫如火焚天層林盡染是一回事,真正見到又是另一回事。”
他見不得她愉快似的,淡道:“深谷為陵神力有限,這里待不了一輩子。”
寄夢并不介意,一手按住有些寬大的毛絨帽子,以免被風吹跑,一面柔聲道:“哪怕明天就得出去,我也想把今天好好過完。”
在深谷為陵,且以喜樂,且以永日。
令狐羽偏頭看了她許久,不知何處生出的蠢蠢欲動令他陡然伸臂將她攬住,察覺到瞬間的僵硬,他非但沒放手,反而箍得更緊。
“這是你說的。”他聲音低下去,“既然如此,難道不該今朝有酒今朝醉?”
令狐羽千里迢迢從中土而來,可不是為了與她玩相敬如賓的游戲,既然緣分奇妙,忽有生路更兼驚鴻一瞥,他容不得平淡與敷衍。
他緊緊抱住她僵硬的身體,俯首去吻耳畔,低沉的聲音里帶了一絲沙啞:“所謂千里姻緣一線牽,就當我們是兩個普通人,我要你替我生……”
話未說完,戛然而止,他疾退數丈,扶著額頭神色陰晴不定。
對面的寄夢已然嚇得僵住,頭頂毛茸茸的帽子也滾落在地,她顧不得撿,只眼怔怔望著他。
又是恐懼而排斥的眼神,令狐羽實實厭惡這種眼神。
他驟然伸出手,似是要抓向她,下一刻卻身形一晃,消失在血楓林間。
*
天頂漸漸有雨云團聚,沒一會兒便淅淅瀝瀝下起雨,令狐羽漫無邊際的游蕩也終于結束,停在泥濘山道上。
在深谷為陵里這么些日子,他似乎被安寧磨平了棱角,不再有往昔銳利的警惕。
神魂契終究是埋在身體里的炸雷,它存在一日,令狐羽和寄夢便不存在安寧一說。或許從一開始他就錯了,不該向往綠瀑紅花后的柔軟月光,世間贈予利刃與鮮血,他竟還要心生妄想,當真荒唐。
以后該怎么辦?他很久不曾想這問題,如今稍一思及,便覺腦殼生疼。
慌亂的腳步聲遠遠傳來,伴的叫聲:“令狐羽!別躲了,你出來!”
方才明明嚇得呆若木雞,現在卻又追著他,他實實不懂女人,她想做什么?來找他吵架?來指責他?
不想搭理她,令狐羽充耳不聞。
她還在滿山亂跑,聲音一忽兒遠一忽兒近,越來越焦灼:“令狐羽!你在哪里?!”
非要吵架是吧?令狐羽折了根樹枝扔過去,那就來吵。
寄夢果然來了,她多半這輩子都沒如此敏捷過,小鹿似的狂奔而來,以至于腳下一滑,眼看便要狠狠摔跤。
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不防她不退反進,拽著他的衣襟,作勢欲將額頭貼過來,一面急道:“神魂契發作你應該和我說!不要動!”
知道神魂契發作,還敢趁著他清醒時投注念頭?她到底是只對他一人如此毫無防備,還是當真蠢得無可救藥?
令狐羽偏頭讓過,因覺她仍不放棄,索性帶著惡意俯首以唇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