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殺人案已經告破,兇手乃弘文館校書郎元蕪及守門吏李濱。今晨程司丞已把一應證供上奏圣人,此二人罪無可恕,斬立決;弘文館卿申孟失職且御下無德,現已被革職,移交刑部查辦。”
“以吏部考功郎中李儉為首的八人舉止不端窺探皇權,革職交由繡止府嚴查其行徑。”
嘭的一聲,上好的黃花梨木桌子被岳明拍了一掌。
媱嫦微笑如舊:“岳大人此舉,莫不是覺得申孟冤枉?”
岳明的手開始顫抖。
他死死地盯著媱嫦。
這個不過十六的小丫頭,入京一日便攪得京安城亂作一團。
而她——
她今日前來,目的自然不是告訴他申孟如何,更不是為了告訴他那幾個為他抱不平的學生下場怎樣。
岳明心知媱嫦這必定是要給他的病痛添把火,但他卻怎么都按捺不住心中氣惱悲憤。
他的面頰漸漸漲紅,手顫抖得愈發劇烈了。
媱嫦嘴角的笑始終未落,她笑著,看著他道:“岳大人慎行,處置申孟是圣人的意思,您這般心疼一個意圖動亂京安城安寧的人,莫不是你與他除了故交之外,亦有其他關系?”
“還是說你與申孟一樣,是包庇門下之人?戒律房里關著的那幾位,與您關系不淺?”
媱嫦在笑,笑容冰冷得讓岳明心寒。
這丫頭的狠是滲到骨子里的。那是被敵人的血浸染、踩著尸身血海走出來的狠。
岳明的胸口急劇起伏,他硬撐著坐直身體,從牙縫里擠出一句:“你說的是什么事,我并不知曉。”
他自昨兒發病后便一直昏昏沉沉的,家中人掛念他的身體自然不會告訴他,那幾個為他的事狀告媱嫦的人已經被關進了戒律房。
是以,媱嫦說的是什么事他當真不知道。
媱嫦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幾分,她盯著岳明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得緩慢卻分外有力:
“大人不知么?昨日宮宴,吏部考功郎中李儉不顧吉食吉宴上書圣人,控告下官對大人不敬,引得您心疾發作。下官與大人的談話皆在府內,且昨日案情緊急,下官憂心府卿和司丞的安危曾下令封府,繡止府內諸事,外人是如何知曉的?”
“想來府卿大人是知曉輕重的,繡止府獨立于六部,平素只有圣人才可調度,莫說是他們,便是御史臺都無權插手繡止府事宜。李儉護師心切雖有些依仗,但這是窺探皇權的罪過。繡止府可不講情面。”
媱嫦的笑臉在眼前模糊,岳明的呼吸愈發急促了。
他顫抖著抬起手指向媱嫦:“你、你……”已說不全話了。
媱嫦的笑倏爾落下,盯著他的眸子聲音隨之轉冷:“府卿大人無需焦心,司丞已經親自去審問李儉了,想來用不了多久便能水落石出——他一個考功郎中,哪來的本事在繡止府探聽消息呢?背后之人,不日便會被揪出。”
“岳大人好生養病,這事,下官必定竭盡所能查個明白,便無需您多慮了。”
岳明第一次見到這般年輕的女子眼中會有如此銳利的神色。
好似一把鋼刀直插心口,使得他周身血液都停止流動了。
媱嫦和蒙舟什么時候離開的,岳明已經不在意了。
她有一句話說得沒錯,憑李儉一個考功郎中,無論如何都不能在繡止府內探聽得到消息。
圣人所想必定也是如此。
繡止府的消息漏不出去,那便是他結黨營私在前,窺探皇權在后。
岳明按住自己的心口,癱坐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有婢女來扶他,焦急的喚著什么。縱使是在耳邊言說,岳明仍舊沒能聽清她的話語。
他猛地握住婢女手腕,咬著滿口甜腥道:“筆墨,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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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順五年,冬至后三日,繡止府府卿告老還鄉。圣人感念師恩,特賜良田百頃以供其安享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