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白雪,好似天神想以此方式來遮去昨日京安城里的遍地血污。
媱嫦攏著斗篷,幾點白雪落在她的發間,染白了頭。
一柄竹傘斜插而來,把她罩在其下。
媱嫦側眸看向身旁人,眉眼間有些無奈:“你就瞧不出我是不想與你說話?我此時尚在風口浪尖,你怎得偏生要跑到我這邊來?”
來人正是蒙舟。
他披著件墨色素緞面白狐毛里鶴氅,發間簪著枚黑玉簪,昨日還盡是笑意的臉上,此刻只余下了凝重。
他給媱嫦撐著傘,眉頭緊鎖卻不知該說什么。
媱嫦了然點頭,轉回頭去:“剛從寧府出來吧?”
瞧他這一身素衣,想來是去吊唁的吧。
蒙舟擰著眉頭,滿眼憂慮的望了媱嫦一會兒,最終只是從懷里掏出方絲帕遞向她:“雪化了,莫要著涼。”
媱嫦發間的雪已經化成點點圓潤晶瑩的水滴,綴在墨發間,好似水晶珠子。
她接過絲帕,隨手抹了下發絲。
看她這般舉動,蒙舟輕嘆一聲,從她手里抽出絲帕,細細的把水珠擦干。
媱嫦也沒躲閃,由著他動作。
蒙舟一手捏著絲帕,垂眸看著媱嫦被風吹紅的俏臉,遲疑許久他才道:“逝者已逝,小阿媱,你……莫要太過傷心,珍重自身才是。”
他昨日晚間才知道寧昌的事,去幫著操持又陪寧浮守了一夜,一炷香前才從寧府離開。本想著梳洗后再去瞧瞧媱嫦,卻不料,竟在街上便瞧見她了。
蒙舟滿心想著的只有寧昌死后媱嫦該是何等悲苦,便也顧不得自己是何模樣,瞧見她站在雪中,便緊趕著來給她撐傘了。
“我知道。”媱嫦垂下眸子,睫毛輕顫間,掩去了眼底的痛色。
蒙舟側頭瞥了眼岳府門楣,問她:“圣人已有處置了?可牽連到你?”
“玉都,”媱嫦抬眼看向他,“別問,這不該你管的。”
“你的事怎不該我管?”蒙舟應答得理直氣壯,“你既叫過我一聲哥哥,便如我的親妹一般,你且說,若有委屈,我自有法子給你撐腰。”
媱嫦輕嘆口氣,側頭望向他,抬手指向自己的臉:“你瞧我,像是有事?”
她這模樣的確不像有事,任憑誰來瞧都是如此。
蒙舟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他了解媱嫦,她絕非不在意家人的性子,她這般沒事兒人的模樣,只能證明她已學會了如何把滿腹愁緒壓抑在心中,不似四年前,還會哭著發泄心中苦痛。
蒙舟沉默良久,忽然抬手,拍了拍媱嫦的頭。
媱嫦的眉頭登時便皺了起來,抬手擋開他的手,她瞪向他:“干什么?”
蒙舟只覺得自己腕間酸麻非常,手里的絲帕都拿不住了,飄飄搖搖落在了地上。
蒙舟自覺孟浪,臉上無光更不敢與媱嫦對視,一手高舉著傘,甩了甩手腕后俯身撿起了地上的絲帕。
他直起身,抹了把臉才說道:“有、有個蟲子落你頭上了……”
這話說完,他險些沒忍住給自己一巴掌。
寒冬臘月的,連人都整日躲在房中,什么不怕死的蟲子會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