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牧署的細犬是專門養來供貴人們狩獵時抓捕獵物的,鼻子靈敏且速度極快,媱嫦趕時間,也不過分拘著它。一人一犬奔行于街巷之間,卻也用了近三個時辰才繪制完全部的路線。
瞧著眼前的觀仙樓,媱嫦俯身揉了揉細犬的頭,這才把繩索丟給一名驍騎衛將士:“送回到典牧署去,路上買些肉喂它。”
說著,她又給了那將士一串銅錢。
“喏。”
一人走了,媱嫦又問另外一人:“里邊如何了?”
眼前的是上峰,自然沒什么好瞞的:“目前尚未尋得要找之人。大人,樓內客人怨聲頗重,鄭校尉快要壓不住了。”
這里是東城,觀仙樓又頂著皇室名號,往來少有白丁,就算有貴為安王世子的蒙舟壓著,這些人也不會太過安生。
媱嫦輕輕咂舌。
“罷了,既是路過,那我便去瞧瞧。”
說著,她繞過觀仙樓圍墻,自正門走了進去。
行公差來此自不會對她的名聲有什么影響,她倒也不算辜負程聿一片苦心。
尚在樓外便聽得門內諸多嘈雜聲,聲音不大,但百來人竊竊私語也著實讓人難以忽略。媱嫦一度以為這兒鬧了耗子。
她一手握著長劍,跨入門檻后美眸掃視一圈,淡淡的問了一句:“不是在行公差?怎的如此嘈雜?”
華美的廳堂霎時間靜謐下來,死寂一般的沉靜使人覺得分外壓抑。
媱嫦輕瞇著眼睛,眼底帶著冰冷和警告,又瞧了這些人一遍。
這一回,每一個被迫與她對視的人都急匆匆的別開頭去,鴕鳥似的把頭埋了起來。
壓住這些人的嘈雜,媱嫦穿過眾人徑直走向后院。
她還沒踏入后院大門,迎面便被鄭子石給攔下來了。
“如何了?”媱嫦問他。
鄭子石擋在她前邊,嘿嘿笑著:“大人莫往后院去了,里邊……嗯,按著脫里尸首的刺青位置,在尋人呢。”
后院里擺了幾十條水凳,觀仙樓里不論名角還是小廝,一個個剝了上衣按在椅子上,挨個兒用裹了冰的布在背后凍著。
媱嫦挑了挑眉:“這般天氣,怕是都得病了吧?”
鄭子石只道:“公子說這般即可,余下的事他來料理。”
“也罷。”媱嫦搖了下頭,“那我自側門出去,你們盡快——一個都別放過,我總懷疑那人另有同謀。”
“大人放心。”
媱嫦刻意避開客人離去,使他們以為自己仍在觀仙樓里,免得再有騷亂。
街頭巷尾并不見雜亂,除卻觀仙樓之外,書苑坊內其余各處均有條不紊,連值守巡城的右驥衛都沒有半分異動。
媱嫦盯著一隊巡邏而過的右驥衛從自己面前緩緩走過,眉頭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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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
大殿莊肅,靜可聞針。
御案上擺著只素白美人斛,其內插著一支紅梅。
“修懷,給朕一個理由。”圣人坐在案后垂眸賞畫,停頓片刻,他又道,“先坐。”
程聿謝恩坐下,這才道:“臣日前聽得回稟,近日有人深夜外出探查京安城動向,昨夜使媱嫦攜六處暗探追蹤其蹤跡探查,此人游走于東城,最終進了觀仙樓。”
“今晨得報,冬至案件中的羌余商客脫里背后顯現仰西暗探特有的狼頭刺青。臣以為,這兩樁案子皆與仰西暗探有關,是以才封禁徹查觀仙樓。”
圣人擰起眉頭,臉上厭惡之色濃郁:“這些狼崽子竟混入到京安城中?”
“臣失察。”
程聿起身,正要跪領責罰卻被圣人攔下:“哪個都城里沒混入別國細作?你即便是有百雙眼睛,也盯不住那般多的人。”
程聿看向圣人,又道:“臣此來便是為這件事——臣已查過觀仙樓近日人員流動冊目,最近一個入樓的是在七個月以前,若兩件案子當真有所關系,那么冬至那日查得的曼陀羅花或許來自于此。”
“既查到了痕跡,那便把他們一網打盡。”圣人輕皺著眉頭看著程聿,“修懷,你的身子緊要,那些奔波差事便讓媱嫦去做吧。”
“喏。”程聿拱手應下。
圣人又問:“她可還能用?”
“圣人知人善用,她自是極好的。”程聿話鋒一轉,隱晦道,“媱嫦武將出身又年輕氣盛,行事灑脫。”
圣人啞然失笑:“你倒是會給她描補……罷了,先放在你身邊教導著,她若能從你身上學得一二分,便也能成事了。”
“臣必當傾囊以授。”
“來,珠儋進貢來的畫作,朕瞧著不錯,你也來看看。”圣人收起嚴肅模樣,嘴角染上抹笑意,朝程聿招著手。
仿若京安城的暗流涌動與他完全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