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個自己的孩子有錯嗎?”后媽從里屋走出來,雙眼血紅的發問。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父親打斷后媽,燈光打在他的白發上,這個四十歲的男人如此的蒼老。
“尼爾,你聽好了,你不過是眼前這個男人在二十五歲時撿到的棄嬰,那天他出門倒垃圾發現躺在籃子里的你,他沒忍心和其他人一樣棄你不顧就把你帶回家撫養長大,你難道不奇怪嗎你可曾見過自己的母親?你父親已經為了你放棄了很多,他難道沒有追求愛情,組建家庭的權力嗎?你出國那段時間,一直怪罪我們,沒有給你足夠的生活費,但你可曾體諒過我們在絕境時的難處?他是因為你,為了改變你的命運才放棄了治療,不然你以為每年出國幾十萬的學費怎么來?你大可以怪我們讓你在國外受苦,或許你本就該和其他孩子一樣考不上大學就去打工。”后媽杜鵑啼血,泣不成聲。
“尼爾,我沒有后悔過,從來沒有。”
這世間錢以外的東西,永遠還不清。為了我的未來而放棄自己的生命,從頭到尾,我一直活在他們毋庸置疑的恩典里。想起那天拿著三萬美金說的話,那些抒發著我自私憤怒的言語在他們聽來是何等的殘忍,萬箭穿心。這種至深的悲傷里空無一物。
我趴在這個照顧了我十七年卻毫無血緣關系的父親肩膀上放聲痛哭,在北美,無論多么艱難的日子,多么生死存亡的關頭,我沒掉一滴淚。我憎惡命運的玩弄,更憎惡自己的無能。多么殘酷的領悟,巨大的宿命和悲劇感從天而降。
人間道即是地獄道,活在紅塵,無時無刻受到的苦難沒有間斷,是為無間。
很久之前,我就像瞧不起這個仗勢欺人的世界一樣,瞧不起眼前這個男人。這個世界把他搞得狼狽不已,可他的內心始終有一個柔軟的地方,心疼著我的短處。他還是愛這個讓他失望透頂的世界,因為他愛我。
父親,兩個字是一句話的縮寫,那句話便是不用害怕。
那一刻我聽到內心破碎的聲音,我知道人生最艱難的時刻莫過他這樣抱著希望一點點走向絕境。而我,是他堅定走向絕境的那一點點希望。
愛本不在于對抗世事無常,而在于讓我們在今生今世,有那么一瞬間,堅定不移的相信它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