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時間,十一月二十九日,下午五點零七分。”儀器上標注的腦電波全部停止,心跳呼吸一起隨著呼吸機的關閉而告終。鄭筱萸四十九年的人生,在這一刻宣告終結。
死亡證明的事情被交給了還在值班的曹嚴華醫生。孫立恩親手關掉了支持著鄭筱萸生命的呼吸機后,被劉主任叫了出去。
“你今天就到這里吧。”劉主任的語氣仍然很溫和,但是同時也非常堅定。“剩下的事情不用你來管,出去散散心。”
這次孫立恩沒有繼續強撐下去,朝著關心自己的劉主任點了點頭。孫立恩脫下身上穿著的白大褂,從休息室里拿出之前被林蘭弄臟了的,以及泡過車道旁積水的兩件白大褂。只有住院醫或者以上級別醫生的白大褂才是由醫院統一發放的。而像孫立恩這種剛入職的規培生,白大褂都是自備的。
拎著塑料袋走出了醫院,步行大約五分鐘,就走到了醫院宿舍樓。這一點上第四中心醫院還是很厚道的——兩室一廳的宿舍里只安排了兩名規培醫生入住。這大約和醫院新建不久有關。建成年限很長的醫院,能給新來的規培醫生們提供住處就不錯了。住宿環境比醫學院還差是常有的事情。有些醫院提供的宿舍環境實在太過糟糕,甚至出現過醫生宿舍內爆發軍團菌和斑疹傷寒的事情。軍團菌容易寄生在骯臟的空調水里,而斑疹傷寒的主要傳播源——是老鼠。
先在水槽里小心沖干凈了白大褂上面的污漬,隨后把衣服扔進稀釋過的84消毒藥水里浸泡。好在自備的白大褂上面沒有印字,不然非得被徹底漂白了不可。
洗了個澡坐在房間里,孫立恩忽然覺得好像自己忘了什么事情。
“香香的烤面筋~你吃過沒~”手機又響了起來。自從在搶救室里上班后,孫立恩的手機倒是突然展現出了令人震驚的續航能力。兩天左右不充電也完全沒問題。
來電號碼很陌生,同時也沒有被保存在孫立恩的通訊錄里。接起來后,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你怎么就先走了?”
“額?”孫立恩一愣。然后馬上反應了過來,“胡佳?”
“你有我的號碼啊?”胡佳嘿嘿笑了兩聲,“你不是說要請我吃飯嘛?我剛剛去搶救室里問了一下,他們說你先下班回宿舍了。”
孫立恩支支吾吾的答了兩句,他確實是忘了自己中午的邀請。鄭筱萸是他接手過的病人中第一個離世的患者。而且還是他親手關掉的呼吸機。這種精神沖擊下,孫立恩難免有些精神恍惚。
“主要是想著早上弄臟了的白大褂得趕緊洗干凈。”孫立恩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絕佳的借口,“衣服我已經用消毒水泡上了,你還在醫院么?我現在就過去找你。”
得到了胡佳肯定的答復,孫立恩急急忙忙套上了自己的羽絨服。又用干毛巾使勁擦了擦自己還有些潮濕的頭發,重新沖出了宿舍。
下了班的胡佳換上了自己的衣服。駝色的大衣配上長筒靴,頭頂的米白色貝雷帽點綴下,成熟風里又帶了些俏皮可愛。
而另一方面……孫立恩出門的時候套了一件臃腫的黑色羽絨服,配上棕色的褲子和藍色的運動鞋。和胡佳一比,簡直就是個剛剛下了班的急診科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