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是鐮貧?”徐有容聽到了孫立恩的解釋,她甚至和孫立恩一起說出了疾病的名稱。但她很明顯對于這個診斷還是有些拿不準,“那他的肺部癥狀是怎么來的?毛細血管堵塞?”
孫立恩無奈的看了一眼徐有容,“還能是怎么來的?感冒拖了一個月不吃藥,拖出來的唄。”
一般來說,遇到一個病情非常復雜的病人,孫立恩作為醫生,會像個傳統物理學家一樣,試圖去尋找這一堆癥狀的唯一解釋——也就是唯一解。也就是在這種時候,醫生們才會表現的像個地道的理科生一樣,幾乎是死腦筋一般的堅持著簡單性原則,也就是說所有的癥狀都應該是同一個疾病引起的。
當然,這種情況絕對會有例外。比如同樣是肢體末端受傷從而導致的細菌感染,普通人和糖尿病患者表現出的癥狀很可能就有巨大差別。HIV患者和糖尿病人的感染表現又會有不同。同樣一種細菌感染,在不同患者身上會表現的天差地別。這也就是所謂的“基礎疾病”。這個時候,醫生如果還執著于自己的經驗,那就必然會造成漏診誤診,甚至錯診的情況。現代醫學,提倡循證醫學的理由也和這個有關。
“他的問題不光只是鐮狀細胞病。”孫立恩對徐有容解釋著自己的看法,“首先,我認為他得的是鐮狀細胞病,而不是更嚴重的那種鐮狀細胞貧血病。如果是鐮狀細胞貧血病,他的癥狀早就出現了,而且可能會表現的更加嚴重。”
鐮刀狀細胞貧血病,是預后較差的那一種。患者會在幼年期就表現出比較嚴重的癥狀,包括器官的缺血壞死,嚴重溶血等等。大部分鐮刀狀細胞貧血病患者會在成年前就病死,能活過成年的,也基本過不了30歲這一關。
羅爾斯今年21歲。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體中有這一隱患。這足以證明,他的疾病應該是相對比較輕的鐮狀細胞病,而非鐮刀狀細胞貧血病。
但癥狀相對比較輕并不代表這種疾病對他沒有影響,長期處于貧血狀態下,羅爾斯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而當感冒被拖延成肺炎的時候,這種不樂觀就迅速轉變為了“嚴重”。鐮狀細胞病患者原本就容易受到感染的影響——肺炎球菌所釋放的溶血素對正常的紅細胞都有極大影響,更不用說扭曲易損的鐮狀細胞了。而因為鐮狀細胞病導致的長期營養不良,同時也削弱了羅爾斯的免疫系統。
虛弱的免疫系統,更容易受到感染影響的身體基礎,以及對抗生素的不良反應。三者加在一起,才直接把年輕的羅爾斯一悶棍從作訓場上砸到躺下,甚至現在需要靠懸浮紅細胞和吸氧來維持生命體征穩定。
“還有抗生素的問題?”徐有容更納悶了,如果說鐮狀細胞病加肺炎球菌的診斷正確,那應該就可以解釋患者的癥狀問題了才對。這個抗生素的問題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病程,病程的變化。”孫立恩嘆了口氣,“羅爾斯的感冒拖了一個月,因為久病不愈所以才進的駐訓場醫院對吧?”
徐有容點了點頭,她仿佛已經抓到了一些重點。
“那么對于一個免疫系統虛弱,患有鐮狀細胞病的患者來說,他的身體情況雖然差,但至少應該是以一個相對平滑的曲線惡化。但羅爾斯在接受了駐訓場醫院的治療后,情況快速惡化。”孫立恩說到這里的時候覺得有些別扭,仿佛自己是在說其他醫院的壞話一樣。
“快速惡化?”徐有容抓住了一個疑點,“你是怎么作出判斷的?”
孫立恩又拿出了檢查報告,“三天之內血紅蛋白從11.8g/dl掉到8.4g/dl,如果之前他的身體情況也是按照這個速率惡化,他早就死了。”
“所以你覺得,是因為抗生素的影響?”這個解釋就不如之前的那么有說服力了。徐有容還是有些半信半疑。
“畢竟采血不會導致溶血,而且他也沒有接受其他的治療。”孫立恩撓了撓頭,這個判斷確實有些不夠嚴謹。也許后面可以通過IgG抗體檢測進行核實。“不過藥物性溶血的治療手段和原則也和處理鐮狀細胞病的手段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