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長幾乎快哭出來了。五天前,這個外軍士兵每天都頂著他那被包裹的像是印度人一樣的腦袋,在食堂里晃悠來晃悠去。
食堂重地,哪容其他人在這里到處亂晃啊?更何況這人看上去還是個重傷員,腦袋被裹的仿佛印度人似的——鬼知道他腦子上到底得有多大個坑。在這個又是鍋碗瓢盆又是煎炒烹炸的地方,他就不怕感染了?
可惜老班長的清場要求被維和醫院的醫生們給懟了回去。按照維和醫院神外科醫生的說法,這個病人頭部骨折加腦出血之后,先是在醫院里昏迷了四天,然后醒過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求吃一頓正宗的中餐——光憑他這種對中國美食的熱愛,那就值得讓他在食堂后廚里轉悠。
更何況醫生們驚訝的發現,在患者得到了“只要你能自己走路,就可以去食堂參觀”的許可后,這名來自德國的維和士兵以極其驚人的速度好轉了起來。本來醫生們預計他可能下輩子都得拄著拐杖走路,卻沒想到半個月之后,他就已經能夠在步行器的輔助下開始踉踉蹌蹌的站立了。
在維和醫院里接受了長達兩個月的治療后——也就是五天前,這位名叫邁耶的德國士兵成功的獲得了在食堂內自由行動的權利。然后他就開始出現在了食堂的各個角落,并且對老班長的手藝百般挑剔。
“哪有這樣兒的?哪有他這樣的?”老班長激動的快哭了,“同志啊,不是我老謝自吹自擂。以前在國內的時候,我可是給軍區機關做飯的。那么多首長領導吃了都沒說過我這兒不行那兒不行的,他一個德國人,一道菜里能給我挑出四五個毛病!”老班長狠狠的跺了跺腳,“我雖然英語不靈光,但是‘Verybad’和‘Thisisnotgood’還是能聽懂的!”
孫立恩有點拿不準老班長究竟是因為“被人挑刺”而憤怒,還是因為“一道菜就能被人挑出四五個毛病”而激動。他苦笑著拍了拍老班長的手道,“說不定就是因為人家舌頭特別靈呢?我們剛來的時候晚宴是您的手筆吧?整個醫療隊的醫生吃著都覺得很好啊!”他轉過頭對邁耶用英語道,“我覺得這位廚師的技術非常好,我們剛來的時候那一頓晚宴就非常完美。”
“那天晚上的奶茶有失誤,茶葉在開水里煮的時間太久了。導致奶茶唱起來有一股淡淡的苦味。”沒想到邁耶居然開始掰著指頭數起了晚宴上菜品的不足。“那個冷卻的竹簽火鍋,使用的竹簽提前用沸水煮的時間不夠,菜品里有一股竹子的草味。而且辣椒用的太多,激烈的口味反而遮蓋了食物本身的味道,這完全浪費了廚師們熬了一天的豬骨和母雞高湯……”
孫立恩聽的目瞪口呆,邁耶說的問題雖然他一個都沒有發現。但是現在聽起來居然好像還很有道理的樣子。他顧不得去安慰再次炸毛的老班長,而是好奇的問道,“您以前是廚師?還是供職于某家國際知名的美食雜志?”孫立恩實在是想不出來,這么一個挑剔而且敏感的美食家為什么會選擇成為一名德國國防軍士兵,并且還被派到了波利坦維亞來——莫非他是專程為了來蹭老班長的手藝?
“不不不,我以前是個工程師。”沒想到邁耶連連搖頭道,“在我簽署合同參加國防軍以前,我在斯圖加特的奔馳工廠里任職。”
“那您這種天賦是什么時候展現出來的?”孫立恩更好奇了,他轉身對老班長道,“這人真是絕了,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廚師,也不是美食家——他以前在奔馳工作。”
“啥奔馳?我看他就是個笨吃!”老班長氣鼓鼓的原地轉圈,“我做的菜哪兒不合適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沒想到邁耶對于自己的天賦究竟是什么時候開始出現的一無所知,“我高中的時候在英國交流過,當時我還覺得鰻魚凍是一種非常好吃的街邊小吃……”說到這里,他臉上露出了有些惡心犯嘔的表情,“我嚴重懷疑那個時候我的腦子有點問題。”
孫立恩把之前晚宴上菜品的小遺憾,以及剛剛邁耶嘟囔的“紅燒肉糖燒過頭”的評語轉達給了老班長后,重新看向了邁耶。
“邁耶·穆勒,男,28歲。顱腦損傷顱骨缺損食欲亢進異地口音前面兩個狀態還算情理之中,不過這個……食欲亢進和異地口音是怎么回事?孫立恩看到這里忽然一愣,然后苦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