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康入院治療已經超過了14天,而在今天以前,他并沒有肺部細菌感染的征兆。可以毫不猶豫的說,他患上的是醫院獲得性肺炎。換句話說,感染了田康的病原體大概率是某種多重耐藥菌。
ICU中常見的多重耐藥菌除了孫立恩之前打過交道的MRSA(耐甲氧西林金黃色葡萄球菌)以外,比較出名的還有多重耐藥肺炎克雷伯菌、耐萬古霉素腸球菌(VRS)、多重耐藥銅綠假單胞菌、耐碳青霉烯類抗菌藥物鮑曼不動桿菌等等。
周軍目前給田康使用的是亞胺培南合并阿莫西林/克拉維酸鉀進行治療。而他同時也開除了mNGS的醫囑,務求盡快明確感染了田康的病原體到底是什么。
“清三個病房出來。”而孫立恩在完成了接班,并且送走了周軍之后,馬上下達了新的醫囑指令,“原有的臨時ICU病房暫停使用,徹底清潔消毒之后再把病人轉回來——搶二床患者暫時不轉回來,就地隔離治療。”
田康目前接受了氣管插管,而他出現了肺部細菌感染——這對其他兩位同樣在臨時ICU的患者來說很危險。尤其是對正在接受V-VECMO治療的于新來說風險更大。扎在他身上的兩處靜脈通路本身就是細菌入侵人體的創傷口,而且他還接受了免疫抑制治療。
已經在乙肝病毒和新型冠狀病毒攜手襲擊下生命危在旦夕的田康,要是不幸再感染一個什么全耐肺炎克雷伯菌、或者泛耐鮑曼不動桿菌……那就干脆別救,等死算了。
相對來說,同樣是在ICU里的患者,楊一飛面臨的風險最低。盡管新型冠狀病毒的感染在他身上展現出了令人困惑的快速進展,但他的年齡最輕,底子最好。目前正在接受的只是無創呼吸機輔助吸氧,也并沒有做氣管切開——更重要的是,他還沒有接受三聯療法搞免疫抑制。這意味著,相比起搶二床的田康和搶一床的于新,躺在搶三床上的楊一飛的免疫系統應該是最健全的。
健全的免疫系統對于防御廣泛耐藥的細菌有重大意義。
三間病房被清理出來之后,胡佳帶著兩名護士以及前來支援的院感科工作人員一起,對臨時ICU進行了徹底消毒。而這次的獲得性肺炎案例也讓孫立恩和治療組的其他醫生們拉響了警報。
“大家記得把口罩戴好哈。”這樣的醫囑成了今天所有醫生和護士們叮囑患者次數最多的話。尤其是那些癥狀不太重,通過經鼻導管吸氧進行氧療的患者,他們更是被要求全天戴好口罩不要摘下——護士們甚至用膠帶對這些患者的口罩進行了邊緣粘貼固定。
這樣的舉措一方面也能減少房間里可能漂浮著的新型冠狀病毒,但更主要的還是讓這些患者避免遭到多重耐藥菌的感染。醫務工作人員們全副武裝,本身還是挺安全的。但這些眼瞅著就要出院的患者可不敢有事兒——他們要是感染了,之后的治療可就麻煩了。
孫立恩在病房里轉悠了好幾圈,然后回到辦公室里給張智甫教授打了個電話。
在得知北五區出現了院感事件之后,張智甫自己也嚇了一跳,“情況很嚴重么?多少人感染了?”
“目前就一名患者。感染源暫不清楚,已經取樣送mNGS了。”孫立恩答道,“我們已經請了院感的工作人員來和護士一起對房間進行消殺,等消殺徹底完畢之后,感染源應該也就測出來了。到時候取環境樣本,再搞一次PCR檢查一下看看。”
“環境消殺肯定是可以解決問題的。”張智甫非常嚴肅的說道,“但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要搞清楚這個病菌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這事兒還真不能怪張智甫大驚小怪。傳染病院的房間那都是經過了特殊設計的,在成為抗擊新型冠狀病毒的主陣地之前,北五區和南五區兩個病區一直都是用于接診多重耐藥的肺結核確診患者的病房。而在這之前,北五區和南五區可從來沒有出現過哪怕一例多重耐藥菌感染。
而在接受新型冠狀病毒確診患者之后,北五區和南五區都進行了特殊改造。每個病房內都有專門的抽氣過濾機器二十四小時不斷工作,以此確保病房內的氣壓始終低于外界。從而達到阻斷新型冠狀病毒通過氣溶膠等方式,向醫院外傳播的可能。
除了負壓房以外,北五區和南五區每天都要進行例行房間消殺。雖然房間里的紫外燈沒法開,但每天三次的消毒液拖地一次都不會少。所有醫療隊的隊員們也都積極執行著紅區操作原則,在進入和離開每一間病房前后,大家都需要往腳上和手套上噴灑涂抹消毒液,并且在進入病房后會套上一層新的手套,離開后將手套直接廢棄掉。
當醫務工作人員把病菌防控意識已經提高到了這種程度的時候,病房內仍然出現了醫院獲得性肺炎——這實在是說不過去。
病原體不會憑空“生長”出來,它們一定是通過某種渠道,進入到了病房里,并且感染了田康的。這也是最讓張智甫擔心的事兒——如果細菌能夠通過某種渠道進入病房,那就意味著病房里的病毒也有可能順著同樣的渠道離開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