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娘子,不妨與我們清音閣一起,也免去一些事端。”林閣主一邊斟茶一邊說道。
自溪音教授李師師琴藝后,過了明路,林閣主和醉杏樓花魁娘子相見便有了名頭。
李師師想著自己身份特殊,到底是風月場的女人,若是能借清音閣名義,確實可以遮掩自己尷尬的身份,便應下了,“多謝林郎體諒我。”
從始至終,她從不肯恭恭敬敬地喚他一聲“林閣主”。
“阿音的身體怎么樣了?”林閣主得知溪音受傷一事急地整夜整夜難以安眠。
“大好了。”
師師倒像是報信的,連趙佶先前都埋怨道,“師師對這個師父的情誼比對朕都真切,次次都詢問瑾美人近況。”有時還調侃道,“你那么喜歡瑾美人,不如進宮做陪,日日讓你們在一處好了。”
師師笑著道,“陛下后宮百花齊放,我只愿在此處獨自盛開,在這醉杏樓好歹也可一枝獨秀,免去風雨之苦。”
趙佶不是個虛偽之人,他明白眼前的是個聰明又通透的女子,富貴榮華如過眼云煙,名利權勢亦似鏡花水月,遂擁著她,也不勉強。這也是這高坐皇位的男人少有的幾分真心,雖是為色相所惑,卻也被性情所感。只有在這里,他不是眾星捧月的君主,雖無人歌頌,亦無人毀謗。
李師師也常常想,若他不是君主,只是個閑散居士,亦或是天涯浪子,她或許當真會愛上他,他的才情,他的溫柔,是足以蠱惑女人的心的。但她清醒更加地知道,帝王之愛如同螢火微光,有時不消片刻便消弭了,自己漫長的一生于此無可托付。
若說她還有什么心愿,那便是有生之年可以親手揭下林閣主的面具,看看昔日自己魂牽夢繞的那個人。那是她少年時的渴慕,不曾宣于口,盡管她知道,現在的這個人和當初自己盲目崇拜的那個人未必相同,也或許她眷戀的只是自己的青春年歲,只因那時她還有著愿得一心,白首不離的心愿。而今一入風月,再難回頭。
溪音的身體雖已大好,但精神倦怠,間歇性討好下趙佶,趙佶知她心性,雖忽冷忽熱,卻從不怪罪,依舊如同看待孩子一般看待她,知道她想念宮外生活,也常常會命人帶些吃食送至清云宮。慢慢地,其余妃嬪也懶得在溪音身上費心思了,只道那琴師性情古怪,也不常爭寵,縱有偶爾出格,也很快沉寂,似乎只是為了存活,位份遲遲不得晉升,且入宮兩年尚無子嗣。
聽聞溪音近況,皇后嘆道,“這孩子,到底是毀了。”
跟著皇后的老嬤嬤說道,“娘娘是想念容娘子了吧,想必她已經自由了。”
皇后擺了擺手,“說好了,不再提她的,全當她已經故去了吧。”
她是無可指摘的中宮皇后,縱然心底有傷痛,也依然掛著笑,久而久之就學會了笑著難過,看著神情依舊端莊大方。她身居高位,都不快活,那些個后妃又豈能順心順意,因而便多了幾分同理心,恩威并施,極少偏頗。
月茗有了一女傍身,在宮內不知收斂,儼然已經成為了第二個喬氏,人人都避之不及,她卻得意洋洋,不以為恥。
這日偶遇了阿瑜在練舞,本想一走了之,卻沒忍住上前問道,“好久不見,近日總聽聞你們和宮外來往甚密,想必閣主也不曾提過我吧。”
阿瑜轉了一圈,披帛滑落在地,也未拾起,說道,“成為自己曾經最討厭的人,感覺如何?你如今何須旁人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