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閣主一路搜尋樂器之際,見山河動蕩,餓殍遍野,遠不似汴京繁花似錦。他行俠仗義,廣結善緣,也博得了個好名聲。
這日他來造訪昔年舊友,此時新年已過,春寒料峭,舊友所居之處正是一片桃園林,茅屋瓦舍,臨水小院,清新雅致,他提起衣擺,躡手躡腳地走進小院,欲叩門,正逢屋主,二人見面后愣了半晌,隨即爽朗大笑,相擁著訴說衷腸。
幾碗桃花酒下肚,二人開始追憶往昔,好不樂哉。
“林小郎君今日容貌,倒是讓我有些認不出了。不過才幾年光景,緣何蒼老至此?”
那人身型健碩,劍眉星目,卻隱隱可見書生意氣,原來此人正是江南一帶芳名遠播的梅之行。
梅先生博古通今,品行高潔,于此處開了一處私塾,廣納寒門子弟,分文不取,因此人人稱贊他為“梅中君子”,如寒梅傲雪一般。
“梅兄弟,你瞧。”還未等梅之行反應過來,林閣主已然將面具揭下,露出自己本來的面目,依舊是肌膚細膩,無半分皺紋。
“好哥哥,你還有這樣的本事,只是為何如此?”
林閣主將自己從前娶親一事同他娓娓道來,梅之行聽后扼腕嘆息,“真真是可惜,可惜了你這神仙一般的人物,本應嬌妻美妾,卻因此困守一方,那你亡妻留下的女兒如何了?”
林閣主開始拭淚,“我是個無用的,離開了父親的庇護,自己開了這清音閣,收留了一眾弱女,那溪音是個才貌出眾的,同她娘一樣,難掩風姿,到底是被當今官家看上了,脾氣卻半點沒有她娘的影子,為人單純,不擅爭斗,也是怪我,一心只愿她平安順遂,不曾教授她為人處事的道理,我離去之前,她已然雙目失明,還被打入了冷宮,這才無奈之下遠走尋求古樂器,但求能面見官家,求個恩典。不然她娘九泉之下也難以瞑目。”
“這當真是孽緣,你當日為了她娘,葬送自己半生,如今還要為了她的女兒如此,哥哥,你何苦如此啊!”梅之行連連哀嘆。
二人酒入愁腸之際,一群學生們的造訪打斷了這哀戚的基調。
“先生,你瞧我給你帶了糟鵝掌下酒!”一個意氣風發的書生歡快地跑了來,后面還跟著幾個年歲相仿的孩子。
“你們怎么來了,前日里教的《子虛賦》可讀熟了?”
“爛熟于心了,先生。
那學生搖頭晃腦地背了起來,其余幾人也一同相和,林閣主看得津津有味,恍惚記起早年自己在府中讀書的情景,玉墨總是默默在一旁聽著,現在回頭想來,她飽讀詩書,字字都聽得明白,卻佯裝不懂,若是時間能重來就好了,若是早知道她心里的千般苦楚,自己是不是就有機會替她開解,是不是就不會走到這樣的結局。
人生半世,失意半世,造化弄人,無所開解。
今得遇諸多少年,見其意氣風發,豪言壯語,倒是勾起了自己一番追思。曾幾何時,也有壯志凌云,行俠于世,然空有抱負,并無實操,而今細想,皆為幼稚少年之舉。
又一少年云:“先生,如今世道紛紜復雜,百姓民不聊生,我們日日讀書,究竟是為何?報效這樣的朝廷,學生心里千萬個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