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小姐犯什么病,婚事決不能吹,這婚事的背后是清貴人家的臉面。畢竟當日夫家是來插了金釵的。這是當地的習俗,夫家來人,面見了閨閣女兒,若覺得處處都滿意,便用金釵子插在冠中,謂之“插釵子”;覺得有些地方不中意,就留下一匹或是幾匹彩緞,謂之“壓驚”。
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六禮走了五禮,只差夫家來親迎于戶。夫人說,小姐只不過是在裝病,等她心意回轉也就好了。
她說這話時手上正拿著送來的頭面,將團冠在女兒頭上比對著,說小玉,你瞧,這不是正合你的字?云鬟當得配珠翠啊。
云鬟是給她取的字。娘親一生不識字,為了給她取個好聽的,拉上父親琢磨了許久才定下。
她以為父母對她是不一樣的,肯為她請教書先生,傳給她祖上留下的文房器具。也曾幻想過云游四海,賣畫為生,然后終身不嫁,侍奉雙親到終老。幻想終究是幻想,女兒家戲言做不得數。
她出不了門,就叫貼身丫鬟點緗去求父親,可丫鬟只帶回來一句話。
“等你見了那般有才學的郎君,就會明白你娘和為父的一番苦心了。”
明紅玉哭,哭得籠里鳥兒也跟著撲騰,老夫人只當是姑娘舍不得父母,總要別扭兩天,哄了兩日見沒效果就不再理會。小丫鬟們單純,不懂這些彎彎繞繞,只知道老爺夫人就是天,老夫人是天上邊的天,他們說什么就是什么。反正小姐出嫁,做丫鬟的也有新衣裳和封賞拿,故此除了兩個大丫鬟點緗和含黛外,人人都喜氣洋洋的。
仆婦又給丫鬟們講,夫家送來的聘禮有特髻、團冠、冠花、排環,件件都精細著呢,足可見夫家對小姐是上了心的。珠排環上串的珍珠飽滿圓潤,大小均勻,就是跑到京城去也難尋這樣成色的珠子,聽得一眾丫鬟是又艷羨又覺得臉上增光。
府里張燈結彩,家仆一大早就取了五谷豆子和銅錢,事事樣樣都有條不紊地辦得妥當。因著月錢翻了一番,連那屋頭鳥雀的振翅聲都顯得喜慶幾分。
下人們口中正說著吉祥話,忽聽外面有人喊:“夫家領了百余人,挾著花轎來請新婦啦!”一眾小丫頭聽了連忙要扶小姐走,仆婦笑道,“再叫他們等一等。入厝時辰還沒到,你們卻先急著湊熱鬧。”
明紅玉聽不清外面的樂聲,心中也不慌,出奇地冷靜,倒叫絞面婦人準備的滿腹安撫詞句無處可用。婦人打開一盒粉為她細細涂上,手中麻線熟練地挽成活套,修出一張光潔的小臉,再拿起眉鉗修眉。
婦人笑得喜慶,手上功夫也不落下,“這叫別開生面,小娘子如此貌美,和郎君定會恩愛美滿。”
新婿帶著友人在門外作催妝詞,每成一次就有下人來報,新娘子充耳不聞,只沖著身旁掛了紅綢的鳥籠低聲絮語。
“瑯書,我出了閣,除了夫君以外的人,只記得我叫明氏啦……哦,你還小,沒有取字么。若將來見到有才學的人,記得備上厚禮去請一個。”
大丫鬟含黛不動聲色地遮掩住明紅玉的臉,輕聲提醒,“小姐……”
“叫我來取?你還未及笄呢。……好,我為你定下,既然你是發了愿不肯嫁人的,那就二十歲再用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