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小鋪是個奇怪地方,鋪面小得很,東半邊賣酒菜,西半邊賣雜貨,美酒貨物從來沒斷過,卻沒人見到有車拉貨,也不見屋里升炊煙。每當有人問店主,他就樂呵呵打馬虎眼,嘴里一句話也撬不出來。
瑯書很快就帶出兩瓶紫曲酒,聽店主對秦施宜說:“煎炒烹炸,燜溜熬燉,新出鍋的還熱著,不帶上點兒回去吃?”
他婉拒,指指瑯書,“帶小師妹偷跑出來玩的,還得回先生那兒去,下次再來嘗新菜。”
“一同進山門的,我修為還比你高一層,誰是你師妹。”瑯書跳起來打他。
“說順嘴了,我的錯。”
秦施宜和她剛認識那會兒,恰好比她修為高一層,于是一直就拿師妹稱呼來調侃,結果半年后就被反超了。
玄樞派有不成文的規定,同時進山門的以修為論輩分,對高出一個大境界的才稱師兄、師姐,但對著先進門的都要稱師叔。
玄樞百年一收徒,百年前進山門的弟子不是仙逝就是筑基了,有天賦好的,一百二十年左右就能結丹,稱一聲師叔也妥當。
離九曲溪還遠,二人不打算在小鋪久留。
“一陣定輸贏了,都來看啊,下注了下注了,不要錯過!”
外面喊得熱鬧,秦施宜老神在在,“八成是晴霄弟子來踢場子了。有位筑基期師叔聲稱改良了晴霄派弟子創的‘繁絲鎖神陣’,他們不可能咽下這口氣。”
瑯書跑出去問了一圈,回來時很驚訝,“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不僅如此,我還能知道誰會贏呢,敢不敢下注去。”
“你可別唬我,我就攢下來這點家當。”
瑯書半信半疑跟他過去圍觀,見一個虬髯漢子大馬金刀地坐在那喝湯,對面是個公子哥兒般的人物,撲著香粉搖著小扇,沒一個像正派修士的。
“這……哪個才是我們門派的啊?”瑯書也懵了。
“那位打扇子的是緣心峰的師叔,筑基初期修為。”
瑯書想看結果,又不得不去溪邊挑水,就聽秦施宜說:“對面的前輩恐怕要白辛苦一趟了。”
“陣還沒擺出來,你怎么知道他要輸?”
秦施宜豎起一根指頭,說天機不可泄露,催她快去下一注。
在小道消息這方面沒人勝得過他,既然這樣說了,就是有十足的把握。
要是壓輸了就去搶光秦大嘴巴的錢,瑯書想著,賭氣似的拿出四十塊下品靈石押在桌上,賭緣心峰的師叔贏,然后回去挑水澆草。
傍晚時分就有人來送靈石,因為大家都是玄樞門弟子,縱使知道晴霄弟子擅長陣法,也沒幾個人能抹開面子壓對面贏,所以贏得不多,包里只比以前多了五塊靈石。
這結果倒是滿意,瑯書難得大方地給“財神爺”帶了瓶珠髓酒。莫忘山不在,人少喝酒嫌沒意思,于是又強行拉了姒滄晚過來,燙好了再一同飲盡。
“可惜山下的酒不烈,尤其是這珠髓,雖和紫曲出自一個壇子,卻如羊乳一般沒什么酒味。”秦施宜感慨。
“秦兄此言差矣,酒為百樂之長,色、香、味、奇都是評判標準。紫曲珠髓,妙在色與奇二字,已稱得上是好酒了。”姒滄晚道。
“哦,原來姒兄還是此間高手。此前竟是不知。”
“慚愧,家中正是做酒肆生意的,故此懂得一二,談不上精通。”
在原酒沉淀后,取出壇子上層三分之一清澈酒液,稱作紫曲,味道清而淡泊;底層十分之一的乳白色酒液,就是沉淀下來的精華,顏色有如珍珠剖開后露出的髓質,味極甘滑且不醉人,瑯書這種小孩子也能飲用少許。
紫曲珠髓是此地特產,別處都沒有,酒方只在小鋪店主那里,不曾流出。
姒滄晚又講,中原有時令酒,如“碧間紅”是一種荷香酒,酒色鮮紅可愛,荷花開放季節里在池中泛舟,飲用此酒,別有一番趣味;有一種“秀才酒”,其實只是用果子釀的酸味酒,酒主人曾被秀才嘲笑一身銅臭,于是釀了此酒來反諷秀才酸腐;還有傳說是極北天泉水釀出來的,喚作“沙吉圖”,極清極烈,世所罕見,是酒神至愛的美酒之一。
瑯書全當故事聽著。她并不愛酒,這東西讓人直犯迷糊,還不如果汁。半醉之間她說道:
“其實本沒有什么酒神造酒,都是后人杜撰。最早的酒就是人們儲存的糧食太多,發酵了而已。”
姒滄晚奇道:“你在哪里看來這樣的說法?我們燭州盛產酒,家家戶戶都供奉酒神。”
“沒有酒神。反正我就是知道。”
瑯書耍賴,誰都沒辦法。再問時沒了聲兒,一看已經醉得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