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然抬手摸了摸她的臉,語氣和緩:“你也不必想太多。這件事,我會和長輩們商量著處理的。你不必費心插手。”
“清溪樓的事情你說有眉目了?”孫希想起剛才他的第一句話。
“你姐夫見的那幾個人,有孫河,京兆尹徐大人,還有幾個,不過是用于掩飾的醉狂小詩人。”
崔然說的輕松明晰,一派云淡風輕,但她知道,要打聽到這些,他勢必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孫希心里一寒,感到驚懼:“孫河與云妃,可是不對付的。他不久前才在朝堂上,激烈反對云妃的父親任職宣徽使的呀。”
崔然嘆了口氣:“我一直知道,圣心難測。”
“可京兆尹徐大人的繼室云氏又是云妃的族妹,他卻和孫河私下交情甚好,這又是什么道理?”孫希忍不住發問。
“云氏和云妃,所表面上是族親,但也是轉折親。況且徐大人出身世家,未必就站在云妃這邊。”崔然道。
“可陛下私下命姐夫親近孫河,表面上又向世人宣告自己寵愛云妃,這些都是不爭的事實啊。”孫希有點搞不懂皇帝的動機。
崔然嘴角一揚:“陛下登基以來,不是一直最擅長攪亂一池春水,雙方無法和解的時候,他再來做和事佬,坐收漁翁之利。”
“聽你這么說,云妃只是陛下攪亂春水的小石,咱們這個陛下,果然冷心冷面,三個皇子還那么小,他也忍心讓他們卷入這危險的紛爭,兄弟鬩墻,他難道樂意見到?”孫希說完,也覺得自己有點天真。
崔然冷冷道:“淮王之亂,我們不是沒寒過心。天子享帝尊,卻也高處不勝寒。他的心,是孤獨的,也是冰冷的。所以他才是合格的帝王。”
燭光搖曳,崔然的臉明明滅滅。
她忽然有一種直覺,這直覺告訴她,他的心,定是被這寒冰傷過。
她悵然若失地合上眼皮,嘴唇顫動:“崔郎,你和謝丞相,準備怎么辦?”
她心里一萬分明白:一入侯門深似海,一入帝王謀,更是九九八十一劫難。
他雙眸洞澈堅定,嘴角卻泛起酸澀的笑:“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前無行路,后無退途,欲返不能,此生何所?”
孫希頓覺頭上的筋脈作痛起來,和崔然定親前,自己對他的感覺,此刻又突然升騰起來。
她想起平定淮王之亂后的那場元宵佳節宮宴,皇宮的清涼殿燈火輝煌。
隔著紫琉璃簾,可見堂上冰瑩。
云母屏風,水晶鑒盤,白衣飄飄,伺候宴席的宮娥們的纖纖素手,都在九層金枝葉燈的映照下,展現出奢麗的光彩。
隨著一聲鐘磬,十個侍者一起搬上巨大的金盤,上面有座冰雪凍成的酥山。
這座酥山裝飾著各種珠寶玉石,還有紅珊瑚點綴。
皇帝手持金杯,緩緩道:“朕自登基以來,勤勉持政,奉行節儉。但此次平定淮王之亂,諸位卿家居功至偉。朕為此特開國庫,每位功臣均按功勞大小得一份。”
他做了個手勢,酥山被宮娥們分裝在銀盞中,遞給眾人。
那時候祖母和孫云剛死,她只覺嘴里心里都發苦,皇帝如此大費周章地賜宴功臣,原是為了安撫。
但眾人心里,都覺得是躺在家里老弱尸身上,來拿取君王賞賜的悲哀。
崔然長長的睫毛動了動,摟著妻子的手勁,加重了些許。
他凝眸望前,沒有回答她的提問,聲音有些沙啞:“希兒,其實害死田芙的真正兇手,不是淮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