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宜又不是說書的,再加上生怕朱瑩聽了當時那兇險的狀況更加的生氣,因此盡可能說得言簡意賅。而且,為了討好大小姐和準姑爺,他還故意把朱廷芳那會兒譏刺對方的話大致重復了一遍。
意識到是那是當初在清風徐來堂面對丁亥時,他譏諷人時隨口拿來氣人的反派死于話多的典故,朱瑩竟是嘴快地告訴朱廷芳,張壽不禁哭笑不得。
“哈哈哈,沒想到一向一本正經的朱老大揶揄起人來,也挺毒舌的!”
張琛也親歷過叛賊來襲的那一夜,對當初張壽說這話的背景自然感同身受,此時忍不住捧腹大笑。
而一旁的蔣大少見朱瑩亦是笑得樂不可支,他卻有些心驚肉跳,深悔自己眼色不夠,沒有見機趕緊告退。
這種很可能牽涉到皇族內斗甚至更深層陰謀的事,他一個小小的滄州富家大少爺聽了干什么?朱廷芳今天還辣手無情把所有人都殺了,回頭幕后黑手惱羞成怒,卻動不了眼前這幾位背景深厚的貴介公子千金,會不會找他泄憤啊?
張壽見蔣大少一臉的失魂落魄,而朱瑩笑過之后,終于仿佛是對朱廷芳芥蒂全消,笑吟吟地說要去看看大哥如何,朱宜慌忙護送了這位大小姐離去。等到大門重新關上,張壽就岔開了話題。
“蔣大,既然你今天已經各家都跑過一趟,人人都情愿拿出囤積的棉花來,那就籌劃一下復工事宜吧。但機器被毀掉那么多,一時半會不可能做出來,復工之前,每家先把曾經的雇工名單整理出來,按名單給一份口糧,免得出現饑荒。”
之前朱廷芳剛剛到時,雖說先拿下冼云河,隨后又拿長蘆縣令許澄以及大皇子立威,但真正讓他得以鎮壓亂局的關鍵……是他直接封存了大皇子的“小金庫”,從中拿了一筆錢出來,以大皇子后悔之前鬼迷心竅為由,平價購買了一批糧食,用于安撫那群失地失業的游民。
當然,口糧只發了五天的……不是大皇子的錢不夠,而是因為朱廷芳慷他人之慨也要有個限度。而且,之前利用壓低價格又或者不收棉紗這個小手段,和大皇子以及大戶們沆瀣一氣的某個蘇州商人,已經早早就溜之大吉,不在滄州了,他生怕糧商們也來這一招。
畢竟,糧商也同樣逐利,他們又和激變良民無關,朱廷芳不可能一直強行“和買”。
聽到張壽這話,蔣大少猶豫片刻,隨即慌忙說道:“不是我不愿意,百十石糧食才多少錢?我是去了那幾家之后,覺得人心惶惶,有人本來就和當家不和,有人和被人舉告,明威將軍派人捕拿下獄的兄弟叔侄不親,覺著自己清白,就想分家又或者變賣家產走人。”
“雖說百十石糧食真沒幾個錢,可他們若是叫起撞天屈來,那卻也不好對付……而且,不是每個人都和齊家老大似的懦弱無能,也有些人其實有主意有想法,只是平日被壓制冷落太狠的。各有各的主意,很難擰成一股繩做事……”
張琛見張壽和朱瑩全都看著自己,他就無可奈何地說:“這種人哪都有。今天我陪著蔣大跑了那五家,劉家和王家就是這樣的。雖說囤積的棉花愿意平價吐出來,嘴上也答應復工,但那是怕朝廷追究激變良民,到時候就算肯拿出這份口糧,只怕后續復工也會扯皮。”
“哦。那也不強求,讓他們把囤積居奇的棉花吐出來就好。”張壽哂然一笑,看著張琛直截了當地說,“先前在滄州投入使用的,不過是新式紡機,還有效率更高的新式織機。他們若不想干……”
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蔣大少,他就笑道:“那蔣大郎你不妨把他們的雇工一并接手過來。”
蔣大少使勁吞了一口唾沫,極其不可思議地說:“新式……新式織機?能和那紡機一樣……一樣快嗎?老天,這要是一個人能織出七八個人才能織出的布匹……”
他拼命地掐動手指,試圖計算效率以及利潤,奈何他壓根就不是那樣有腦子的聰明人,掐了老半天,最后整個人都有些糊涂了,唯一確定的就是,當新式紡機碰到了新式織機,那么原本制約棉布產量的末端那一環就被完全攻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