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于只是憂心于自己根本沒錢置辦海船,也沒有這么多人手的曹五,華四爺明顯想得更深遠一些。他直接嘆了一口氣,隨即搖了搖頭。
“張博士你說得沒錯,如果有真正的武裝船只直接跟著商船作為隨行護衛的話,那么當然是最安全的,但朝廷必定不能容許,畢竟縱使鏢局,那也是民,不是兵,平素帶刀帶棍帶眾多兵器,那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可要是連鏢船都有了……這是要造反嗎?”
“沒錯,朝中很多人確實會這么說。但是,如果換一個名義呢?比如說,民兵?比如說,預備隊?”
張壽隨口拋出了兩個純粹的概念,這才笑容可掬地說道:“太祖皇帝之后,最初常有朝廷的正經官船航行于南洋、東洋、西洋,但此后很多年,因為有人始終認為開銷太大,而且放眼海外都是小國,因此除了偶爾的使節船之外,朝廷的官船已經很多年不出去了。”
“但是,這是和太祖皇帝的祖訓相悖的。太祖皇帝昔日夢天帝而做球儀,此后官船出海,所見處處大多都和這球儀相符,如今這球儀還藏在軍器局。”
說到這里,張壽頓了一頓,見曹五明顯滿頭霧水,而華四爺雖說面露驚詫,可他怎么看怎么都覺得這驚詫有點假,心里就不禁暗自猜測,恐怕渭南伯張康認定的那個秘密,其實早已隨著日積月累散布了出去。
甚至如廣東宋家這種海商之家,早就有相應的實物作為導航地圖也不一定。
“既然朝廷官船不出去,又不想花這么大一筆開銷,那么,何妨給民間有活力的社會組織一個名義,然后朝廷只要運籌于帷幄之中,就能決勝千里之外,坐收對方打探的情報?”
張壽話一出口,就發覺自己把往日和阿六說話時那些調侃的名詞帶了出來,但索性也懶得改了。而且說都說了,他接下來就直接把話說透了。
“從古至今,無論哪一朝哪一代,最講究的就是名正言順,但朝廷愿意給一個個遠在萬里之遙,有時候連聽都沒聽說過的小國之主一個冊封,何妨也拿出一個輕飄飄的名義,讓己國百姓能夠真正有一種探索天下的底氣?”
“要知道,如今不是立國之初,休養生息,地多人少的時代了。歷經百年,大明人口較之從前,三四倍的增長幅度總是有的,而且還有很多逃避賦役的隱戶,如今天下固然還有荒地,但若不把眼界放寬一點,再過百年,天下承平,人口數倍于現在,到那時候怎么辦?”
人口暴增這種事,作為就在運河邊上的蘇商領袖華四爺,滄州一霸曹五,自然都心里有數。如果不是土地都有了主,不需要那么多人耕種,又怎么會有這么多人在蘇州城里做各種活計來生存?
而如果沒有這些土地消化不了的人口,華家雇不到那么多人來繅絲織絹,曹五也不可能帶出那么多徒弟走南闖北護送鏢貨為生。可如果再這么人口倍增下去,那恐怕真的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