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公主聽到三皇子再次提起宋舉人三個字,登時心煩意亂。前幾日當柳楓對她告密了楚寬推薦洪氏的事,那也就罷了,可柳楓竟然還告訴她,父皇命楚寬打聽宋舉人家中景況,是否有婚約,這其中的意味就讓她有些羞憤了。
帝女之中,德陽公主已經許配了人家,沒嫁只是因為皇帝希望張武能夠做出一些成績來,風風光光地迎娶公主。而她之后的那位四妹,根本就還尚在總角。至于宗女之中,之前天子親自為兩位郡主選了婿,但那是因為人家沒了爹,總不能越俎代庖管到父母健在的宗室去。
至于說皇帝是欣賞宋舉人,要重用人……那就更不可能了!那個醉心廚藝的沒出息家伙,除了廚藝還有什么值得皇帝欣賞的?再說,沒聽說過重用人之前不考校其才學,卻是去查人家中景況,婚配與否的!
永平公主本以為三皇子也覺察到了某種苗頭,可等到聽見他接下來的話,她就知道自己想錯了,三皇子在意的壓根不是宋舉人這個人,而是她的觀點。
想到今日張壽的那番話,想到岳山長對華四爺的駁斥,她終究忍不住說道:“三弟,父皇是從小就喜歡和那些士人對著干的性子,雖說如今都已經快四十大壽了,但他還是老樣子,但你不一樣。父皇不怕人攻譖,但你非嫡非長,卻即將立為東宮,正應該讓士人覺得你賢明。”
“至少,你不能在岳山長這樣的名士面前,那么明顯地偏向張壽。之前在蘇州華四和岳山長爭執的時候,你就應該旗幟鮮明地站在岳山長這一邊。你以為在華四明顯在指摘那些百無一用的書生時,哪怕把召明書院摘出來,為什么岳山長還要站出來與之爭辯?”
“他是為了士人張目!你不要以為召明書院注重農科,他就真的有多開明,只看此人能夠在自己的學生方青出言得罪了你和四弟之后,就立刻把人攆走,就足可見此人的冷酷決斷。就和張壽說的一樣,就算是改進農具和工具,大多數時候也靠的是讀書人!”
三皇子微微一怔。他盯著面色坦然的永平公主看了好一會兒,這才認認真真地說:“三姐,謝謝你提醒我,但我剛剛在月華樓也說了,我不會因為別人的偏向和喜好,就改變自己,去迎合他們做一個賢明的皇子,又或者說將來做一個賢明的太子。”
“老師之前是說過,改進農具和工具,大多數是讀書人做的,但他在我面前卻還說過,一個從來沒下過地的讀書人,怎么會想到去改進這些東西,又怎么能夠改進這些東西?有很大的可能是,這樣的人作為地方官,又或者開明縉紳,一向比較關切農科。”
“于是,這個人也許看到了某個頭腦聰明的農人在使用不同的新工具,又或者得到下人的稟報,知道工匠改造了新工具。然后,在親自看過之后,他就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將這樣好用的工具推廣了開來,然后世人只記得他這個推廣者,完全忘記了真正的發明者。”
“即使是那個發明者本人,也不會去爭那樣一個名號,因為沒有意義。古往今來,我們其實已經有了很多不同于古時候的東西,從低矮需要跪坐使用的案,改進成現在直腿的桌子,椅子,改進和發明者的名字有人知道嗎?帝王將相的名字留了下來,但這些人卻消失了。”
見永平公主終于不說話了,三皇子就一字一句地說:“三姐,老師是個很好的人,他說的很多話,我都能琢磨很久,深有體會,你不應該對他有成見。”
永平公主正要說,自己對張壽根本沒有任何成見,卻又只見三皇子又鄭重其事地說:“老師從不避諱自己出身鄉野,從不避諱他和瑩瑩姐姐的婚事乃是他高攀,從不避諱他除卻算經,并不特別擅長經史文章,一手字也寫得不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