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竭盡全力低著頭裝緊張,但心里卻在笑話自己那個叔父只不過是因命好登上王位,一面雄心勃勃,一面卻顧不得昔日在大明京城受辱,還得貌似恭順拼命示好。可是,瞥見禮曹參議那惶恐無比的表情,他那心情卻很快就低落了下來。
從前朝末代名臣鄭夢周,到本朝太祖功臣,卻被太宗所殺的鄭道傳,全都親自來過大明擔當使臣,而恭謹事大的原則也幾乎是如同祖訓一般一代一代傳了下來,所以哪怕當初曾經有不謹慎之舉的叔父,如今在位也不得不對大明恭恭敬敬。
如果換成他是大王,他敢違抗天朝嗎?不,違抗是不可能的,可他能做到陽奉陰違嗎?
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要知道,就因為大明選擇性無視他們更改國號的國書,這么多年了,他們仍然是高麗使節,而不是朝鮮使節。
者山君正在低頭裝鵪鶉,可禮曹參議卻很明顯不能。他只能竭盡全力說明本國什么情況都不知道,甚至都不敢試圖把責任推到那位行人身上,因為他很擔心大明會借著所謂濟州島海盜之事,直接派出船隊揚帆過海殺過來。
這不是不可能的,想當初前朝末帝想要襄助蒙元的時候,那時候還未登基的太祖就曾經有過海船直擊的舉動,直到國中幾位眼睛雪亮的大臣拼命阻攔,這才使得前朝的國祚又延長了一陣子。
正因為不敢推卸責任,他幾乎是把自家大王貢女時,因什么緣由挑選了哪幾家的嫡女,幾家人在朝中是什么樣的地位,這些女子的母家出自什么名門世族,恨不得把每一戶人家的三代都說得清清楚楚。
而雖說他記性極好,但問題是四皇子也好,朱二和張武張陸也好,誰都對高麗官制不了解,當然也沒興趣了解。所以,耐著性子聽了一陣子,四皇子終于還是不耐煩了,當下沒好氣地打斷道:“別報官職履歷了,我又沒問這個,話說你之前說,還有什么婢女和火者?”
火者是什么東西?
四皇子其實很想問的是這個,但他總算被皇帝狠狠敲打了一次,在奉先殿里跪的兩條腿都快不屬于自己了,因此這會兒非常聰明地改換了一個問題方式,還把婢女兩個字給加上了。
然后,那位禮曹參議的回答就讓他頓時瞠目結舌。
“此次送來的十名婢女絕非賤民出身,父祖也曾經是兩班,只因得罪而被貶為官婢。她們禮儀嫻熟,大明官話都說得很好,所以才能入選。至于那些火者,也都是父祖見罪之人,幼年閹割,而后調教禮儀,大明文字也能粗通。”
閹割兩個字是什么意思,如今的四皇子那還是懂的。但正因為懂,此時此刻他只覺得頭皮發麻。就因為長輩獲罪,兒子就要遭受宮刑,女兒就要淪為官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