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腳步輕輕走上二樓,站定在一扇木門前,屈指輕輕叩了叩,門內傳來輕輕咳嗽聲。
“外祖父,我回來了。”
咳嗽聲漸近,少年微微側身,門吱呀一聲緩緩推開,露出年逾花甲的老人,老人背脊佝僂老態盡顯,少年忙上前扶起老人顫顫巍巍的手臂,右手把門帶上。
室內擺設簡單,只容了一張床兩把桌椅,桌上還點著盞燈,照得小小房間暖融融。只是,這光照不到角落暗處與垂下的床簾內,只能隱約瞧見床里躺了個小小身影。
“寧寧睡了?”少年說話聲放輕放緩,小心翼翼把老人攙扶到椅子上坐下,自己也輕手輕腳搬了椅子挨著坐。
老人點點頭,笑了笑:“這些天趕路累著了,等不及你回來就睡了。”
少年望著那邊也輕淺勾了勾唇角,撫了撫老人枯皺的手:“您也快去睡吧,那床不算小。”
“那也擠不下三個人。”老人吹了吹胡子,反手握住少年的小手,“安安,這些天你也沒好好休息過,今天就上床去睡吧,我守著就行了。”
少年把木簪取出,一頭濕漉漉的長發鋪散落下,垂了些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沒事兒,這也就最后一天了,我精神好還能熬的,您得吃好睡好保重身體才是。再說,我頭發還沒干呢,這樣睡了要著涼。”
老人笑著無奈搖搖頭,也不執意再勸少年去休息,而是就這樣默默坐著。兩人之間的氣氛是沉靜的,伴著燭焰跳動的節奏,視線不時對上又分開。
半晌,老人抬眼凝視身旁少年:“安安啊,你想好了嗎?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外祖父,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少年回望老人,目光所及是那無力耷拉著的眼皮。
怕吵醒了那邊熟睡中的人,兩人的說話聲輕輕的,就像樹葉沙沙作響,和著蟬鳴蛙叫,與這寂靜的夜晚自然交融。
“若要扮男子,你會失去很多。”老人嘆了口氣,緩慢悠長。
少年頓了頓,望進老人那雙漆黑眼眸,里面搖曳的火光,那黑色比外面的夜還要幽深:“身為女子,難道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
老人一愣,旋即笑了:“瞧瞧我,又說出這種話,這么多年了,先生我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啊。”
少年能感受到,老人從心底深處溢出的悲涼。
這是又想起往事了吧。
“外祖父,從來不是您要束縛母親,不是您沒能保護好母親,只是這世道就沒給女子留獨自求生的路。您不過是想給我們庇護,才想讓我們做女子,這沒什么錯的。”
少年握住老人有些顫抖的手,想要將力量傳遞給他:“我也正是想給你們庇護,才不要做這個女子。是男是女,本該是自己選擇的才對,只可惜,天定了,人便也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