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偏了偏頭，微微一笑，露出兩個長而深的梨渦，顯得靈動：“不過，我們不正是在抵抗這世道，去為女子謀求一條生路嗎？難道您不相信我們能成功？”
少年的聲音在室內低低回響，不算悅耳的噪音卻讓人心頭微甜。老人氣息漸漸平復，看著少年難得的俏皮神態，笑著點點頭：“好，你們都很好，我當然相信你們。”
“只是，”老人笑容頓住，目光變得滄桑沉寂，與少年鳳眼交匯，“還記得四年前，那個扮男裝參加了科考的女孩子的下場嘛，她可是真正的被人絕了生路。
“你看明白了自己想要的，那你可能承擔后果？我只希望，你不要臨陣脫逃。”
少年不遮不掩，迎上那幽深考究的目光，叫人能一眼望見那眼底的倔強：“外祖父放心，我知道，不可能所有人都能理解我，我想要的也從來不是所有人的認可。只要還有人愿意支持我，我就沒什么可害怕的。”
“好，你想得明白就好，這七八年來你一直都是讓人放心的，這次我也不多操什么心了。”老人移開視線，望了望窗外漆黑的天際，隱約能聽見二更鑼鼓聲向這街道由遠及近而來。
“你也放心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我呢，的確是老了，除了一個身份的庇護，也給不了你們什么了。但你若遇到什么難事，還是可以試著來依靠我這個外祖父的。”
夏侯安笑著應是，眉宇間的犟氣被斂去，取而代之的是溫和謙恭。
……
三更時分，運來客棧的掌柜終于做完了一天的賬目，上了二樓一個個房間巡視查看。
所有房間都已滅了燈，除了廊上幾盞燈籠，沒有一絲光線泄露出來。掌柜提了盞小燈，在房門駐足片刻，見無異樣便又往前走。
到了這祖孫三人的房門口，掌柜的卻是遲遲挪不動步子了，遲疑片刻剛想抬手敲門，門便突兀地打開了。
少年人披散著頭發，燈籠的光線由下籠罩著少年人的五官，半夜三更著實有些滲人，又是將掌柜嚇了一跳。
瞧得面前呆若木雞的男子，少年把散發往耳后捋了捋，抬手輕咳一聲：“劉大哥，有事？”
“啊，小安還沒睡啊？”掌柜把燈籠舉高了些，看著少年人精致的眉眼，一口氣喘了過來，“沒什么事兒，就是你蕓姐不放心，要我來問問你需不需要幫忙。”
掌柜又越過少年看了看漆黑的室內，聽得床帳里面均勻的呼吸聲，聲音放低放輕許多：“小寧和先生都睡了？你沒地方睡？”
少年點點頭，又搖搖頭：“沒什么，一會兒就天亮了，我在桌上瞇一會兒就行。”
“嗯，我沒什么事情，就是過兩天有批人要進城，恐怕還需要麻煩劉大哥和蕓姐照料了。”少年沉吟一會兒，仰頭看著掌柜道，“不過這件事之后也應該會有人通知，我就提前說一下。”
“沒問題，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休息了。”掌柜說著揮揮手轉身，要伸手帶上門，臨走有回頭補充道，“有事兒沒事兒，方便的時候都可以來看看咱們。你蕓姐天天抱怨日子無聊，念叨著多想你們，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少年愣了愣，而后淺淺一笑點點頭，目送著燈火人影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