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將近亥時,夜深。
一輛陳舊簡小的馬車掠過長京城插門背戶的老街小巷,疾馳而過。
馬車內,秦滿和青黛早已經摘掉了累贅的服飾,換上一身麻褐色的粗布衣裳,頭發向上豎扎盤起,相互貼肩而坐。
“往后,你我之間不再連帶主仆關系,只管喚我二娘,不可再說任何其他好似王妃、姑娘的稱呼。”秦滿看著青黛,小聲地吩咐著。
“這……”青黛不禁蹙了細眉,有些失落地說道:“奴婢六歲就跟著您,如今一晃十年,您這讓奴婢怎么叫得出……”
“青黛,你一直是我跟前兒最機靈最使眼色的。我們不可因小失大。”
秦滿又低下頭,撫著青黛有些顫抖的手背,“別怕,只要能過了今夜,出了城,咱們的境遇就會明朗許多。”
“王……不。”青黛忍了忍,點點頭,抿著嘴角重重地嗯了一聲:“二娘,我心里不怕,我就是手不爭氣,忍不住抖。”
看著青黛一本正經的模樣,秦滿忍不住打趣:“你倒是實誠。”
話音剛落,只感覺馬車慢了下來。
趕車的小卒掀開車簾,朝秦滿輕聲探報:“姑娘,我瞧著前頭南門兒聚了不少人和馬車,像是出不了城的樣子。您看?要不找個就近的館子,暫且住下,明一早兒探探再定?”
秦滿掀起窗布一角,向外看了看。
不遠處,竟是一弦!
真是冤家路窄。
城門新增了侍衛,來往嚴格出行,攔下的多數是女子。
沒錯了,是衛如靳的人。
“不可,人多眼雜。今夜就得走,走得太晚也容易起疑。即便走不了,下下策也是在長京不起眼的地方待個一時半刻。”
秦滿思忖片刻,從腰間拿出一包碎銀,遞給趕車的小卒。
“小兄弟,你是浣云閣的人,天南地北地跑,這長京城的路更不在話下,麻煩你快些,繞些細碎的偏路,往東南邊走。不論如何,我們必須找機會出城。”
“呦,姑娘,您可真懂行情。”小卒連忙雙手捧過銀子。
“有錢好辦事兒,您盡管坐穩了。甭說這一個長京城的地界,就是那蜀道太行山,山路十八彎,咱也照樣能把東西南北給捋正了。”
正說著,小車夫戴緊氈帽,壓緊膏燈,趕起紅馬,悄無聲息地拐進左邊一個烏漆的小岔道。
車內,青黛低著頭嘆了口氣,才說道:“二娘,青黛有句話必須要講,可是講了后,您莫要生氣。”
看著秦滿肯定的神色,她才繼續說:“王爺的人這么快到了南門,我總覺著他們是知道您要南下,特意順著找來的。”
秦滿停滯了片刻,轉而又笑了笑:“也許其他地方也派人守著呢。”
“我看到一弦大人也在那兒,南門鐵定是守的最嚴的。”青黛張著圓圓的杏眼,神情肅然地說,“知道您南下的,估摸著只有金夫人。”
青黛的揣測,她又何嘗沒有想到。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她這么個不念過往的無情人從別人口中聽到這些話,心還是會在一瞬間變得涼涼的。
她點了點頭,眸子里的光暗淡了幾分,而面上還是那般明朗,“沒事,就算是這樣也好。起碼知道了他們會往哪去。敵在明處,我在暗處,隔岸才更便于觀火。”
說完這話,隔了一小會兒,秦滿又自言道:“只怕是她也受了罪。身在滄海葦葉,真是一點法子都沒有。”
青黛應了聲,忍不住用手摟了摟她的肩。
車子揚起的塵土翻灑在路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