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滿是在七歲時沒了阿娘的。
怎么沒的呢?
在她的印象里,母親名叫杜婉瑩,乃名門閨秀,溫婉賢良。
可即使這樣大度的母親,父親仍納了許多妾室。
或者說。
正是這樣大度的母親,父親才納了許多妾室。
七歲那年,正逢隆冬三九天。
她和眾人親眼目睹母親**著身子和一個陌生男人在一起的樣子,這對于她無疑是沉重的打擊和陰影。
議論的聲音通通變成了尖銳的長針,刺向她,清清楚楚地告訴她羞恥的定義。
母親的名聲毀于一旦,父親的憤怒,宮闈府宅和市井街巷的七嘴八舌,讓母親狠心地拋下一切,在大雪紛飛的黑夜吊死在冰冷的房梁上,永遠地離開了她。
杜氏死后,姨娘和姐兒們都說她是野種,不配待在相府。秦滿的童年是灰暗的,孤獨的,除了青黛,大家都羞辱她、遠離她,更不要提有人安慰她、陪她玩兒了。
是啊,沒娘愛沒爹疼的孩子,還有誰會愛她呢?
不過,東玠倒是看著她長大的。
雖說十一年前的事情,凡人也許記得不大清了,但是對于活了一萬兩千歲的東玠來說,這不過是彈指一揮的間隙。
他還明明白白地記得秦滿七歲那年發生的事兒。
……
“秦滿!你娘都死了,你怎么還賴在這兒不走啊!”
一個身上穿著上好的錦綢衣袍,虎頭虎腦的小少年從草叢里鉆出來,氣急敗壞地大叫道。
他瞪著眼睛,手直直地指著蹲坐在一旁的秦滿。
是秦家三哥兒,秦逸。
那時,杜氏剛剛去世不滿一月,連五七都沒過。
秦滿縮著小小的身子,右臂上戴著短一寸的孝紗,眼眶紅紅的,沒有理會三哥兒的質問。
“本少爺問你話呢!”小少年脾氣大,上去就用力踢了一腳秦滿的胳膊。
雖然年紀小,可壯實的男孩兒欺負一個瘦弱的女孩兒,直接就把她踹倒在地上了。
她看著干凈的衣服和手掌上沾滿了雪后的稀泥,又想起母親不在了,頓時就哭了起來。
小手揉著眼睛,把臉上弄得盡是泥巴。
一陣哭鬧引來了院兒里其他人的注意。
“三哥兒!三哥兒!”一個嬤嬤叫喚著,慌忙跑了過來,一把就把秦逸拽到自己身邊。
“我的哥兒啊,都跟你說了,叫你不要和這死了娘的玩,你怎么不聽?”她呵斥道,“小心我告訴四姨娘去,非叫她關你幾天!”
“我不管,誰讓秦滿對本少爺不敬的!”
秦逸跺著腳哭喊,反倒是他委屈起來了。
這時,秦蓉蓉跳了出來,指著秦滿就說:“三哥哥說得對!秦滿就是個小雜種,還厚著臉皮賴在我們家,太不害臊了!”
她沖秦滿吐著舌頭扮起鬼臉。
“滿姐兒的阿娘生前是個破鞋子!吊在房梁上死了就成了吊死鬼!”
一些哥兒們姐兒們圍了上來,嘻嘻哈哈笑著,大喊:“羞!羞!羞!”
大丫鬟小丫鬟跟在一旁,交頭接耳的。自從杜氏死了,原來院兒里的丫頭婆子們都被遣散了,一寫使眼色的也自愿被拔到其他院兒了。
眼下,沒一個敢上前安慰的。
秦滿爬起來,猛地沖到人群前面,上去就揪住秦蓉蓉扎的燕尾,稚氣地喊道:“不準你說我阿娘!”
丫鬟們趕緊上手去拉。
慌亂中,秦滿抓了秦蓉蓉和秦逸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