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日以后,王府這邊就收到了一張劉氏邀約的帖子。這帖子卻不是劉悵所下,而是劉氏家主遞與王紹夫婦的,說是要邀請各士族去劉悵府上觀禮,自己要以家訓教導宗子,以正劉氏家風。
希夫人何等通透的人,一看帖子,就冷笑一聲,說,“如今這位家主大人,行事愈發地瘋癲了,丟盡了他們劉氏一族的臉面。他說是邀請各世家去給他觀禮,實則是要帶著人去劉小郎君府上給他難堪。錢塘郡內但凡有些教養的人家,斷斷不會幫著他去這樣欺辱后輩。”王紹也點頭不語,滿臉不贊同之色。
璞之正在跟前,聽希夫人這么一說,便著了急,說,“爹,娘,只怕務久要吃虧,不如讓現之帶著我去給他撐一撐腰。”
現之也正憤憤不平,在一旁幫璞之敲邊鼓。王紹向來知道這兩個小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又憐惜他們少年朋友之間的情誼可貴,便略一沉吟,說,“也罷,你們既然對朋友有如此心意,也算是父母沒把你們教壞。只是劉氏家主畢竟是你二人的尊長,相見時不可無禮。”
希夫人性子更高傲些,又是貴女出身,就不悅,說,“我們家的孩子,怎會無禮?你們兩個把面子上的事做到了也就是了,倒也不用怕他。”
次日一早,現之與璞之就去了劉悵府上,果然正廳內已經隱隱約約有怒罵之聲。劉悵手下的一個家仆步伐急促,低聲對現之二人道,“虧得小郎君小娘子來了。里頭已經鬧了一早上了,我們郎君的居室與書房也都被砸了。家主天剛破曉就帶人來了。我們府里又只有四五個人。”
現之一聽,就哈了一聲,說,“這不是特意趕個大早,避開人多,來找茬的么?既如此,何必還下個帖子請別人來?”
兄妹二人就趕緊往正廳而去,一路上見到花木桌椅,都被砸壞了好些。現之直爽,心疼得咬牙。
劉悵正長身玉立地在廳內站著,面無表情。他對面正坐著劉氏家主,在一臉嫌惡地沖劉悵發難。劉悵遠遠看見璞之和現之進來,向現之微微一點頭,又看璞之一眼,面色終于稍霽。
現之已快滿十六歲了,將要自立門戶的人,如今是代替父母來的,因此劉府家仆恭恭敬敬將他二人引到廳堂最前方正中處坐下。劉悵看著他二人坐定了,方才將目光移開。
璞之四下一打量,廳內十數個人,其中一群人以劉氏家主為首,坐在廳內東面座上,看衣著氣度,大約是劉氏旁支的幾位族長、首領。其余璞之相熟些的世家,果然如希夫人所說一般,只稀稀拉拉來了幾個不大要緊的人物,因為知道今天這事不大光彩,都一臉尷尬,也不相互交談。
廳內的一群人見到王家也來了人,偏偏來的還是一對少男少女,就知道這二位必定是王家的小郎君小娘子,而且是來給劉悵撐腰的了–不然劉氏家主下的帖子,王氏如何會派兩個差了輩分的小輩來?王家是世家之首,這么一來擺明是看不上劉氏家主的行徑。
劉氏家主一大清早趁賓客沒來時,已經帶人砸了劉悵的內院。他尤嫌不足,還要反反復復地地羞辱訓斥劉悵。他見來了王家人,依然不管不顧,只沖著劉悵說,“你這忤逆妖孽,得長輩賜字卻不感恩,竟敢開府別住,實乃我劉之合族之恥辱。今日,我將你內院砸光,乃是一片苦心教導于你。你未到自立的年紀,不住在族中大宅,便是大逆不道。今日有各位見證,你需得向我叩首認錯,我方好將你再帶回我劉氏府中。”
他賜的字哪有半分好意?現在硬逼劉悵回劉氏大宅,更是想將劉悵抓在手中,好方便刻薄他罷了。因此璞之聽見劉氏家主這話,不樂意得很,輕輕撇了撇嘴。
劉悵余光看見,心中一暖,憤懣也少了兩分,便冷冷回說,“我既是妖孽,如何配回劉氏大宅?如今我這宅子,乃是用我母族溫氏的資產購得,倒是不勞家主與各位費心。”
劉氏家主聞言,既怒且妒,滿面漲紅,目眥欲裂,大喝道,“我讓你回你便回,混賬,竟敢頂嘴!”
說完,就將手中茶盞往劉悵身上砸去,叮地一聲大響,滾茶碎瓷,攤了一地。劉悵衣擺也被打個透濕。但少年紋絲不動,只略挑了挑眉,看著劉氏家主仿佛看這個笑話似地,一拂衣擺,似笑非笑地說,“家主好威風。”
現之與璞之見縫插針,就低聲笑了出來,聲音雖然不大,傳在座上諸位的耳中,卻也夠羞辱人了。
劉氏家主見劉悵軟硬不吃,更添了惱怒,將身上帶著的一根鞭子抽出來,抬起手來就要去抽劉悵。那鞭子一揮舞出去,廳內好幾個人就忍不住驚呼出聲,好在劉悵反應快得很,后退幾步將這一鞭子避開。劉氏家主便從椅子上憤然起身,沖著劉悵又是狠狠一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