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頭有些虛,正在思考要不要干脆跪下。師父心疼自己花下去千年精力才塑成的人身,一向不允許她損耗身體。所以她每次下跪,師父都會怒喝“罷了罷了!”但這次惹的事又確實有些大,只怕不跪不行。現在抓住時機誠懇地跪下去,事情或許還能有些轉機。
院子里,玄元府中首領的隨侍仙子素問與她心有靈犀,見她想要跪下,就偷偷向璞之遞著眼色,小聲道,“小洞主,小洞主,跪這邊!這邊的磚我方才使人掃灑干凈了,鋪了你慣常愛用的云羅,又灑了香露。你跪下去時,小腿先著地,這樣膝蓋不疼些。”
璞之一邊感動道,“素問姐姐,你最疼我!”,一邊便撲通一聲跪在了那塊玉磚之上。
玄元子本來就背著手冷眼瞪著璞之,這下更被氣得腦仁隱隱作痛。他克制著不去看素問對著璞之心疼到緊縮的眉毛,將心頭一口翻騰的真氣略順了順,才壓著氣問說,“為師今日去蓬萊仙會議事,議的何事,你可知道?”
璞之心道,糟糕,果然是那事,此時再撒謊,只怕師父要打斷我的腿。于是她雖然心里頭七上八下,仍然老老實實回話說,“徒兒只怕大致能猜到三四分…或者七八分也是有的吧。”
玄元氣到冷笑,問她,”你今日倒是出奇的老實,且還添了這能掐會算的本事。你倒說來,如何猜到的這七八分?”
璞之又老實回話說,“只怕是諸位仙長,要點我入世,去理一理那凡間江南人、妖二道的異事。”
玄元又問,“西王母向來偏心你,她在天命盤上見到天命點了你,卻一點都沒與我通氣,你可知是為何?”
璞之抬眼看看玄元臉色,見已是氣得鐵青,不由得聲音越來越低,慢吞吞地坦白說,“徒兒…徒兒昨日正巧在西王母座下聽道…正巧聽西王母說起天命盤點了徒兒,要讓徒兒下凡平定人、妖兩道之亂。徒兒看西王母憂心得很,不大舍得讓徒兒下凡去,便向她說起徒兒在人間道,其實也是略有些見識…我又說,師父也大半是準我入人間了的。”
素問聽見,遠遠地在院子邊上倒吸一口涼氣,眉毛鎖得更緊了。她是下界得道的一方醫仙正神,高雅美貌,一手金針醫術精妙絕倫。但她自從入了玄元府中后,整日里為璞之愁得不行,美人風度也不大顧得上了。
不怪素問。璞之這幾句話中,充滿了胡編亂造,足夠玄元將她罰跪個百八十年的。首先,璞之是從來就是不好好聽道的人,不然也不至于到現在還是個沒完全開竅的半吊子。她說“聽道”,九成就是去瞎溜達。
西王母是上古神,素來對有上古淵源的后輩神仙格外關照。璞之現在雖然是人身,但卻是上古時就得了的靈識。她神生坎坷,靈識久久不開,因此西王母看她有種看自家傻孩子的憐愛。故而去西王母處聽道,一向是璞之對于犯懶的委婉說法。
再者,璞之宣稱自己“在人間道有些見識”,那更是荒天下之大謬。十八年前,她的靈識被玄元投入人間道之時,千挑萬選了人間最鐘靈毓秀的王氏托生,只盼她能得人杰哺育,好早日開竅。
既然是生在士族高門,璞之倒確實是把文章清談、風流態度、衣食講究這種種高門特產學盡。但“見識”兩字,卻是胡謅。她在人間時因為喘疾久治不愈,連家門都不大怎么出,朋友也就那寥寥幾個,還一個賽一個地古怪。
可她卻在西王母面前胡謅自己在人間時種種歷練,還膽大包天地騙西王母說玄元也不反對她回人間。難怪西王母見了天命盤指示后也不曾來與玄元通氣,原來她是被璞之哄騙,誤以為玄元同意!
璞之這樣光明正大地撒謊,無非是想慫恿西王母應了天命盤的指示,并讓西王母在仙會上向玄元吹風,反過來讓他應允自己接下這極為棘手的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