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合適”在哪呢,她不知道,只有他知道是不是“最合適”。
依然是貌似很長的沉默,嚴諄清大概想明白了,道:“那你來吧,我給你發地址。”
他這口氣,真把她當成了隨意使喚的傭人,她就這樣低到了塵埃里。
電話掛了,是他先掛的,有個合理的解釋:他要給她發信息,剛才他不是說了么;也有個不合理的感覺:他想一腳把她踢了,從冷暴力開始。
煙燃盡了,一口也沒有抽,剛才是不敢抽,怕他聽到她抽煙的聲音,連隔著聽筒抽煙也畏畏懼懼了,已經謹慎到如此小心翼翼了么,到底是為什么?付甜甜開始嘲笑自己,自信呢?經驗呢?勇氣呢?和不把男人放在眼里的心境呢?
都去哪了?
然而和如此復雜的情緒同時跳出來的,是一系列瑣碎的思考:晚上穿什么去?戴什么首飾?頭發要弄嗎?化什么妝?背什么價位的包?
也許明顯是現實的瑣碎更真實,更愿意讓人去消耗精力,“他們之間到底變成了什么關系”,這個太費腦子的意識問題像輸了比賽的運動員,很快退出了賽場,于是她便全心全意地研究起為了一個男人的悅己者容。
假如她的面前有面鏡子,此刻付甜甜從鏡子里看到的自己,應該就跟舊社會時感受到“人老珠黃”開始逼近的舞女似的,想快點“老大嫁作商人婦”了,再去尋找其他的“飯票”,沒有動力了,這人就跟突然想穿了似的,倦了,累了,能保證下一個比現在的就好么,不見得。
在迫切的嫁人心理面前,低到塵埃里,卻也能開出希望的花,畢竟他還是讓她靠近的,靠近了就會發生可能性,對此,她倒是有自信的。不是有位作家說么,人類的全部智慧都包含在這兩個詞中:等待和希望。
是哪位作家說的?不記得了,不過也無所謂,他們已過了她需要包裝自己來跟他斗智斗勇的階段了,眼下是她要用自己為他而做的實際行動來感化他。
這么想著,她在現實的思考中又加上了兩條:去藥店買醒酒藥和回家換衣服時記得拿避孕套。
但“避孕套”三個字跳出來時,她不由地給了自己幾聲尬笑,兜兜轉轉,還是得靠這一招。
想到這一招,她即想家了,父母正在干嘛呢,打個電話問問吧。
打的是父親的手機,父親接起來,一如往常的意外和驚喜,從喊“甜甜”的名字時就情緒高漲,搞得好像是終于找到了失蹤多年的女兒一樣。
父親的反應越熱,付甜甜的心情越低,那個透明遼闊的故鄉,和她眼下渾濁污穢的生活形成了強烈反差。有一個沖動想逃回家鄉去,不過也只是沖動而已,無法兌現的沖動,和酒精、尼古丁的作用差不多,只能麻痹神經。
父親說了很多家鄉的事,無非是哪個親戚過世了;哪個親戚家的女兒出嫁了;哪個親戚已經八十歲了,付甜甜感嘆:呀,這么大歲數了啊;鄰居家的貓生了兩窩小貓,他們領養了一只,付甜甜問小貓可愛嗎,她父親說等會給她發照片;天氣太熱,他們中午沒食欲,煮了大米粥,炒了咸菜毛豆,腌了香菜白蘿卜,又脆又香,好吃著呢,付甜甜說你們要加強營養啊,想吃什么就買,別省,然后問她媽去哪了。
她父親道:“幫別人帶小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