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長的沉默,他吝嗇到連一個虛偽的“對不起”也不愿講。
在虞桑梓的觀念中,“對不起”在任何時候都是虛偽的,將他的身體扣在路同舟身邊,任他脫韁野馬般的靈魂浪跡天涯,就是對得起她么。一個人的心是極難控制的,把一個人的心死死地控制住,那這人等于死了,人活在世上,從一出生開始,他就會對不起很多人,辜負許多的情感,這是注定的,沒法改變的,人唯一可以對得起的,是自己的心。
隨心了,就一定快活么,不是的,他隨心了,但他也痛苦、自責、難受、崩潰,然后在他深愛的女人的懷抱里一點點自愈,再受傷,再自愈,時復一時,日復一日,人生就這么扭麻花似的過去了。
這是虞桑梓的真實想法,而他沒跟任何人講過,他是一個寡言,和世界和平相處的,甚至看上去有些怯懦的男人。他明白這個世界不懂他,他對能有人懂他這件事早就不抱希望了,沒人懂,那就自己懂自己,這么做的后果是別人難以理解他,甚至是永遠不理解。
他那邊似下起雨了,巨大的噼里啪啦,是雨水打在油布棚上的那種感覺,似有人在叫他,隱隱聽著叫的是“老虞”,可聲音是沙啞的,聽不清是男人還是女人在叫,路璐認為那就是一個女人。
“你現在在哪呢!”她吼道,是叫他的,疑似是女人的聲音激怒了她。
“我住在西華,一直都住在這。”虞桑梓的聲調平穩。
路璐使勁咽了幾口口水,把沖動的情緒咽了下去,泛上來的竟有些微甜,原來他真的還在江南,真的住在西華,離她這么近呢,仿佛他從來沒從家里出走過一樣。
那天偷聽陳伯和母親的談話,他們的話她始終半信半疑,只有虞桑梓親口說出來,她才相信。不管路璐承不承認,在她的心靈深處,虞桑梓,還是那個不會為她出風頭,但會給予她慰藉來抵擋這個世界上風風雨雨的父親。
“你和她還有個女兒?”她索性一次問盡了。
“嗯,和你同歲。”
“你很愛她吧?”
“我......”虞桑梓頓住了,然后道:“我不知道怎么說才能讓你不難受,但不管怎么說,你都不會開心的吧,可我想你能開心。”
他不是情商低,他是把世事看透了。
“我給你的卡上打了一筆錢,我早存好了給你做嫁妝的,別告訴你媽,你媽什么都好,就是......”他又頓住了,離婚后即把前妻批判的一無是處的,他不是這樣的男人。他也不是一個女兒有了男朋友就問東問西,問長問短的父親,只是提早給了一句與眾不同的新婚賀詞:“爸爸希望你能幸福,去過你想要的生活,追求你想要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