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在此處開篇說:‘古今之事,勢不同,禮不可以唯一,明王之政,代代有異,孔丘以禮為尊,不知禮從何來,尊亦杳杳如沉淵之浪,不知其所去,何異于刻舟而求劍乎’。我想了很久,卻不明白。”
接待完最后一批從白波軍反正的百姓,陳沖長吁一口氣,正回房洗手間,徐庶拿著《東周變法論》來請他解惑。陳沖用毛巾揩干手上的水珠,和煦笑道:“怎么,元直,有哪里不明白的嗎?”
徐庶手撓發簪,頗為疑惑地道:“庶確有不明,我兩年前師從先生,而之前讀先生《國體論》,先生說孔子生平,所主張無非‘克己復禮’,徐庶深為贊同,而孔子曾說:‘周監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可見孔子知曉諸禮而以周禮為上,方才推崇周禮,如何算得上‘不知禮從何來’?”
陳沖接過書本,欣然說道:“元直你能想到這一層,屬實不易。孔子求三代之禮而從周禮,不能說不用心。但周禮循夏禮殷禮而成,卻為何各有所別?”
“正如我開篇所說,古今之勢,勢不同,禮不可以唯一。孔子見東周朝政敗壞,諸侯分崩,有一顆匡扶社稷之心,卻不知前路如何,所以只能相信‘克己復禮’,只要人人恢復周禮,西周盛世便又復活了。這就好比如紂王時人人恪守殷禮,殷商又怎會滅亡呢?”
說到這里,徐庶和陳沖都笑了,陳沖繼續說道:“所以周禮廢除之后,還有秦法,秦法使四海一統,諸王覆滅,方有皇帝天子。孔子身處亂世,不知前路如何,便想沿著老路脫離窘困,這怎么算是知道禮從何來?
我寫這本《東周變法論》便是告訴世人,因循守舊,正是安坐危墻之下,徒增慘劇而已。”說罷,他將書冊翻到其中一頁,遞給徐庶道:“我建議你直接看《管仲第三》《吳起第六》《商鞅十二》,而后再去讀讀《韓非》的《五蠹》。”
徐庶道謝接過書冊,正欲離去,忽又想到什么,對陳沖問道:“先生,如今朝廷亂象叢生,恰如東周禮崩樂壞,可是漢法已頹,不適今世之故?”陳沖一愣,隨即笑道:“元直,確實如此。”
徐庶肅然,隨即問道:“如此,先生可有新法救世?”陳沖揮揮手,又指自己額頭淡然笑道:“大好頭顱,盡在于此,惜哉不能與人言。”
說話間,主簿楊會正指揮著小吏們進來,將這幾日錄好的戶籍盡數搬入府內,陳沖趕緊上去幫忙,一邊搬一邊問道:“彥昌,今日之后,歸來的百姓你統計過沒有?太守府兩個月總共來了多少人?”
楊會正忙得焦頭爛額,哪里聽得這個,他跟隨傅燮兩年,傅燮已算是非常清貧,還仍有一些家仆伺候。這位名滿天下的“熹平龍首”倒好,是一個也無,蒸饅頭他都喊人來一起下廚做飯,多虧還有些學生幫忙,不然就昨夜來的百姓,登記就夠他們忙個一整夜,也別睡覺了。
但不得不說,這里的日子也非常充實,他見過頗多百姓對傅燮視若神明,但也從未有百姓這般視自己如親緣。楊會歇息少許,整頓思緒,方才慢條斯理回答道:“稟告太守,昨夜手持木牒前來登記的百姓,總共有八百一十七人,如此算來,我們兩月之內,攏共招撫百姓六千四百六十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