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此時卻是已經智窮了,不知陳沖下一步將如何去做。但一旁沉默不言的徐庶卻大驚失色,連連規勸道:“先生不可如此,孤身犯險,而賊軍胸無仁義,大敗之下窮途末路,勢必會泄憤報復,一旦先生遇險,西河之事又能有何作為?”
陳沖心中感嘆,徐庶不愧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竟然能夠猜到自己的真意,他寬解徐庶道:“元直此言差矣,干大事豈能惜身?如今我能有此大勝,不也正是以己為鉺,以身犯險嗎?我聞郭大素有仁名,我又有楊奉為質,想必我推心置腹,他必不能將我如何。”
徐庶語氣激昂,斷然否決道:“先生,此一時彼一時,先生此戰以有心算無心,看似危險,實則必勝。而前去圜陽,人力有時而盡,只先生一人,生死全操于賊軍一念之間,如何能成?如先生定要行此擊,元直愿代先生行之!”
“元直你且稍息。”陳沖伸手輕拍徐庶肩膀,讓他把一番話語咽下。五名曲長已問得軍令回來,陳沖讓他們先互相印證一遍,除去一人有錯外,其余四人均能對應,陳沖非常滿意,表彰了他們一番后讓他們繼續整編俘虜。隨后才對徐庶正色道:
“元直,你去是絕不可行的,說降此事,最需誠意二字。你如今尚未及冠,在賊軍眼中不過是孺口小兒,我派你去,如何取信于亂軍?”
徐庶還欲再說,陳沖卻又神色黯淡下來,嘆道:“而且我多次與你說過,人之善惡,非是天成,荀子說性惡,孟子說性善,皆是偏頗之詞。更多是隨波逐流,順勢罷了。如果世風向上,則人人皆向善,世風向下,則道德淪喪。我等不可以為賊軍乃天生作亂之人,如能茍活于田畝,又有幾人愿懸頭顱于刀刃?因此我等所為,一要開啟民智,二要敢為人先。”
“改善世風,就當有人敢為人先,做先鋒,為世人榜樣。要先損己利人,才能取信于人。元直,你一定要記住,不懼天,不懼鬼,不懼死,不懼流言,不懼錯,只懼自命高人一等。我一人之生死,與西河千萬百姓之生死,孰重孰輕?如果分辨不出,你就可能鑄就大錯!”
徐庶低首不言,魏延也終于明白,陳沖是準備帶著楊奉,孤身一人前往白波軍大本營進行談判,魏延倒不像徐庶那般激動,反而斗志昂揚道:“陳君怎能一人干這般大事?延當與君同往!”
陳沖望著正被驅趕至河邊的白波騎士們,淡笑著否決了魏延的提議。他說道:“如今這里還有五千俘虜,實在不是一個小數目,文長你去通報張刺史,說這份軍功我愿分他一半,讓他派人過來,將這些俘虜全部移居到墾荒地去,等我回來再做處置。”
說罷,他又把青隗的韁繩遞予徐庶,揉著他的頭笑道:“元直,不要這么喪氣。重視敵人當然不是壞事,但是我們也要相信人心,至少,你要相信我。難道在你眼中,老師是一個這么輕松就會死掉的人嗎?”
聽聞此言,徐庶抬首誠摯道:“不止是學生所想,先生所有弟子,都以為先生乃是三代未有之圣賢,孔孟何足道也。龍首于先生,不過一俗稱耳,學生愿以身為燭,但能燃出先生片刻之光華,便心滿意足矣。”
“好!”陳沖聞言朗聲長笑,在俘虜們半是沮喪半是擔憂的眼神里,在郡兵們半是崇拜半是敬畏的目光中,他換上一身白波軍裝,騎上楊奉的坐騎,將楊奉捆在馬背上,隨后縱馬揚鞭,又制住坐騎。
他手指著天上正長放光明的啟明星,轉身對徐庶笑道:“元直,你且待四日后,太白如今日初生,便是我回到離石的日子了。”
說罷他策馬轉身離去,消失在山巖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