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匈奴在北方聽候皇帝差遣,數萬騎兵集結于美稷,更讓郭大猶如芒刺在背。七萬余眾,就算是在大良賢師還活著的時候,也是一支數目不小的渠部,可現實卻是他被逼迫在西河一角,全然沒有伸展與回旋的空間。
如若匈奴與皇帝反目,義軍聯合匈奴,一切便都盤活了!郭大忍不住如此聯想,只是他幾次派人聯絡生意上的老主顧左賢王,左賢王卻顧左右而言他,禮物是全盤照收,但嘴中是毫不松口。這讓郭大倍感受挫,只能將心緒暫且收攏,繼續盤算能否在城中多修建一座甕城。
忽而聽聞門外傳來腳步聲,郭大抬首問道:“是楊帥的信使回來了嗎?”
站在門外的徐晃猶豫片刻,隨后嗡聲回道:“稟郭帥,來得是西河主簿楊會,奉陳賊之命來與郭帥和談,帶來的還有我軍在河曲渡大敗的消息。楊帥已經隨他一起被送回來了,我已看過,并無大礙,只是吃了一記重拳,估計明早才能蘇醒。”
郭大聽完先是沉默不語,但神色反而頗為放松,隨即他又啞然失笑,最后神色黯淡。
知道自己大敗,總好過一無所知,有談判總好過刀劍相迎。即使遭逢大變,但他之前內心中懸著的那塊重石,終于落下。他放下手中油燈,卷起地圖收進書閣內,隨即一邊整頓神情一邊對門外說道:“公明,那你讓那位主簿進來吧,這樣的機會可不多見,至少我從未想過,陳龍首有朝一日會對我開出什么條件。”
房門打開,徐晃帶著陳沖走進屋內,郭大打量了他一眼,笑道:“楊主簿年紀輕輕便已為太守左右手,讓人艷羨,不知是何處大族子弟?”
陳沖沒有回答此問,反而先仔細地觀察這現任白波黃巾第一領袖。郭大年齡約莫有四十余歲,鬢角隱約可見星白,裘衣下的面容和身形都稍顯干瘦,不似徐晃那般魁梧,但他站得挺直,似乎絲毫不因戰事的失利而感到頹廢,反而涌起無窮的斗志。
這是一個不會被困難和挫折打倒的人,陳沖心里下了判斷,于是他先行禮,隨后說道:“我奉使君之命前來與郭帥協商,非是玩笑,事關西河數萬百姓,以及義軍之前途,還望郭帥思之慎之。”
此番言語并不足以打動郭大,他見慣了生死,更見多了官吏,心腸不說硬得如鐵石一般,也絕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讓他坦誠的。
他只是淡然問道:“主簿既然敢孤身前來,想必是手中握有相當的籌碼,但非是郭某自夸,白波軍久戰尤存,自是有一番過人之處。西河是什么光景,郭某是西河人,郭某是明白的,如今我軍占據圜水二縣,背靠白波谷,軍力人力財力都遠超太守。不知太守欲以何說服?”
“也說不得是相當的籌碼。”陳沖向前幾步,正視郭大道:“實不相瞞,這一戰太守以身為餌引義軍出動,布下伏兵,將義軍一舉擊潰,幾乎全部擒獲,除去有幾十人逃去外,幾乎盡數被俘。在下相信郭帥對這五千精騎都是悉心培養,還不至于毫無所念。”
這個消息過于突然,郭大的眼角微微一跳,知曉前線失敗是一回事,但戰事失敗到這一步又是另一回事。郭大非常清楚,這五千人全是軍隊中堅,全被俘獲是義軍所不能承擔的。
他本來以為大敗之下至少以騎兵之能還可逃出部分,孰料竟是全軍覆沒,他心中還未來得及升起埋怨楊奉的念頭,反而先又涌起了熟悉的挫敗感,以至于他忽然想起當年與之奮戰的戰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