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兩次受挫,匈奴大軍隨后便陷入令人不安的沉默,即使在新筑的曲峪城前已經止步一周之久,但這并不意味著匈奴人的叛亂將到此為止,相反,時間和空間都站在匈奴人這一邊,只因為匈奴大軍的絕對數量優勢,他們反而擁有更多的戰術與戰略選擇,這一點陳沖心知肚明。
所以這段時間,陳沖只在做兩件事:一是求援,他一邊向河東太守王邑請求援兵,一邊向朝廷再三上傳戰報以及告急文書,當時天子允諾的東平軍入算時間也相差無幾,陳沖干脆將待在永和的魏延也派到上黨去打聽消息,隨時準備迎接劉備入并。
二是觀察形勢,如今匈奴一變,整個大漢的邊疆戰事都變得波詭云譎。張純、王國叛亂完全有可能與匈奴劇變連成一片。但隊陳沖而言,最要緊的白波軍的動向,一旦白波軍倒戈,整個官軍將陷入三面包圍之中,毫無回寰的余地,好在白波軍原本算是左賢王一黨,加之郭大本人還算言之有信,所以暫時還沒有這種跡象,但陳沖仍然要時時派人與郭大聯絡,絕不能讓其加入休屠王的行列。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陳沖作為全軍主帥,下令給在離石守城的楊會,讓他不要因曲峪設防而有所松懈,只因除去曲峪堵住的這一條官道外,事實上還存在一條山道,從白波谷對面出發,需接連越過七道山嶺,才能堪堪翻過呂梁山,插入離石與汾陽之間的官道上,如若胡軍分出一支大軍走這條山道成功襲取離石,曲峪也就被前后包夾,無法堅守了。
陳沖斟酌再三,最后又加一道命令,如遭遇特殊情況,可自行斟酌,退守中陽,只是無論如何,也不要出城浪戰。
自己倉促之間接手整個并州郡兵,但卻與并州諸將并不熟識,《孫子》說道:“知己知彼。”其要義不止是要熟識自己的兵力糧草,更重要的是要熟悉自己的麾下將領的能力,有人擅守,有人善攻,人的天賦不會因統帥的想法而變化,所以優秀的統帥最重要的便是讓每個將領待在自己最擅長的位置上。如今時間緊湊,陳沖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要每個將領能夠各司其職,不功不過,撐過匈奴的前期攻勢便罷了。
想法是好的,但他還有一層沒有顧慮清楚,眼下的離石城人心搖動,不是楊會一個主簿便能掌控的。
陳沖的手信剛剛送達,在太守府內便已經聚集了十來個軍官在這里請求議事,領頭的是太原軍司馬王奎,他身披軍甲,手持鐵盔,冷冷地對楊會說道:“楊主簿,我本主掌太原兵事,與西河毫無瓜葛,不過因張公差遣,使君照顧,得以帶領萬余兒郎駐守離石。
如今刺史橫遭不測,陳使君率八千郡兵扼守曲峪,已然足矣,而太原虛弱,聽聞胡虜分兵往太原而去,而我等卻在離石坐困愁城,不可謂不失職。還望主簿諒解,我等回援太原,實是刻不容緩之要事!”
楊會先曉之以情,但王奎等人不為所動,楊會無奈之下,石韜心生一計,上前對諸將說道:“諸位一片熱忱之心昭然可見,在下按理來說本不當阻攔,只是夫戰事,非為人謀,亦為天命,順天命者無往不利,逆天命者雖雄而窮,世祖以區區數千可有昆陽之捷,正乃天日所照。今諸君遠去,以寡擊眾,以弱擊強,正似當時。
世祖有‘劉秀發兵捕不道’之赤伏符,方才無往不克,諸君以弱擊強,何不卜卦而后行?”
這倒是不無道理,于是王奎應允,徐庶孟建連忙去請來一位望氣士,請他為此行做一次卜卦。望氣士時年八十有三,須發皆白,手足枯瘦如尸,他以五十根蓍草進行推演,未久,結果出來了,卦象是“水火未濟”。
火在水上,未濟;君子以慎辨物居方。可以說是一個兇卦,楊會再次趁機勸道:“諸君,如今上天降下警示,諸君為何還不警醒?如果逆勢而行,不僅鄉梓難保,更誤了自己性命,只要我等屈身守份,團結一心,固守離石,等待朝廷援軍,再奪回太原又有何難?”
王奎臉色鐵青,他再三徘徊,最終忿然道:“我意已決,還望主簿勿勸,死有何可懼?父老鄉親生我養我,久遭苦難,我又豈能袖手坐觀?身為郡兵,正是職責所在,如以后天子追責下來,難道主簿來擔待?”
楊會啞口無言,于是王奎隨即出府召集城中太原郡兵約七千余人,每人攜帶三日的口糧,當夜便離開離石,沿著北方的汾陽道徑直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