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在石橋邊,便在這兩軍對峙的漫漫河岸,整座聯軍軍陣間忽而放開間隙,西岸射手本欲引弓射矢,孰料間隙間紛紜涌出毫無戰力的平民婦孺,對著西岸的叛軍呼喚著熟悉的鄉音。
不少西岸將士本已心存死志,但此刻竟親眼見母親妻子在人群中招手,又被人群擁擠著推向前方,渾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一瞬間過往放牧耕種的和平記憶涌上心頭,最后只化作濃濃得求生之情,他們忘卻了自己身在戰場,回應著家人的呼喚。
這股厭戰的情緒如同瘟疫般迅速席卷了晉水兩岸,不少人不知自己不知水性,激動之下試圖下水與家人團聚,隨即又溺水被戰友拉上岸,沒有找到家人的叛軍士卒也左右張望著,心念自己的家屬身處對岸何處。
白繞在后陣遠望前軍騷亂的情形,松了口氣,對于毒陶升說道:“恐怕此戰已經了解了。”于毒神色陰晴不定,而陶升則說道:“我軍在此也無濟于事,當南下遠離。”黑山軍便在一片混亂中悄然離去。
于夫羅見西岸情形,當真是意氣風發,他踢著腳對新任左日逐王劉宣說道:“小弟,把呼利拔的三族拉上去,我要在此處筑成賊子的京觀!明正典刑!”
此前行動本就是于夫羅一意孤行,劉宣劉豹都對此頗有微詞,此時安排更讓他難以忍受,劉宣不禁轉首以眼神向陳沖求救。
“夠了!”陳沖也忍受不下,回身伸手扶住于夫羅,對左賢王低聲說道:“左賢王,誅殺須卜車酉三族,已足夠威懾人心,再殺則會引起我軍中俘虜騷亂。立威之后,該是立德了!”
于夫羅將陳沖一把推開,握住腰間斫刀對他怒道:“叛軍有何可惜?殺便殺了!”郭大在一旁掃視陳沖一眼,不聲不響站在兩人中間,再勸于夫羅道:“左賢王,如今我軍畢竟兵不過四萬,卻擁攜五萬人質至此處,敵軍近二十萬眾,不可冒險,陳太守每計必中,你當重視才是。”
于夫羅本是郭大支持,方才有如今地位。郭大發聲,他不得不重視意見,靜心養氣片刻,于夫羅又恢復散漫神態,手摸頭頂赤鷹金冠,對陳沖笑道:“一切都依太守之意。只是......”他遲疑片刻,終究又厲聲道:“只是呼利拔、車酉、孤胡、葉爾依四人我必殺之!”
陳沖松下一口氣,對郭大拱手致謝,又對于夫羅說道:“這本是應有之義,廣赦其眾,也要誅殺首惡,不然何以正人心?”
他當即身騎青隗,踏馬行至石橋前。西岸胡人的軍心俱已崩潰,見他單騎行來,腰配銀印三采青綬,也識得這便是大漢的兩千石高官,自覺為他讓出一條道路,露出陣中正呆若木雞的須卜車酉以及諸王面前。
在場的諸王陳沖只認識兩人,但他此行本也不是為諸王而來,他只是環顧西岸這漫無邊際的人海,對著這萬千胡人士卒,肅然說道:“陳沖此來,只為消弭兵災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