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子時,兩人摸到虎澤邊,在距離木橋兩里許的地方下到水中,天氣冰冷,澤水表面開始結冰,但澤冰不厚,不堪馬兒的重負。為了防止馬蹄被薄冰割傷,他們給馬蹄蒙上牛皮,下來牽著馬步行。
踩著碎裂的薄冰走了幾刻,前方隱隱約約有燈火,他們知曉那是新單于的親衛臨時搭設的休憩之地,木橋就當在不遠處了。他們便牽著馬鉆進厚厚的蘆葦叢中,蘆葦密如浪水,高過丈許,人馬鉆進其中,頗有種鼠行雪底的錯覺。
他們將馬兒拴在柳樹根上,依靠在蘆葦叢中稍微休息片刻,隨后又吃了些東西,扯了些蘆葦攏在身上頭上,從包裹中卸出兩張弩機,躡步向前行了數十步。即使在黑夜里,他們也看得分明,在百步左右遠的地方,就是木橋的輪廓。
斡竿尺看好位置角度,用幾塊卵石布置好弩機,又用蘆葦覆蓋在上,倒刺雁羽箭他懷揣在胸還未取出,如此便只剩等待了。
一旁的蘆葦叢中竟還有幾座荒廢的墳墓,墓碑早已鏟倒,只留下幾個土包凸在外頭。兩人就在墳包上坐下,開始等待天明。天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雖然沒有風,但虎澤的潮氣襲來,冷得人瑟瑟發抖。斡竿尺與趙盧兩人裹著袍子靠在蘆葦上,通身冰冷無法入睡,只在心底祈求天亮快些到來。
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天漸破曉,一陣輕霧從水面飄上來,裊裊升上木橋。但木橋上毫無動靜。
漸漸地,一團朦朧的陽光自下游射過來,河上河邊頓時亮了起來,照在兩側深深的蘆葦叢上。一夜功夫,原本青黃色的蘆葦覆蓋了一層白霜,白茫茫一片,好似下過雪一般。天亮后,霧氣更大,完全蓋住了河冰,升騰起來,朝兩岸彌漫開來。
趙盧突然從半夢狀態冷醒過來,抬首看對面的斡竿尺一身白霜,那雙眼睛炯炯地瞪著霧氣籠罩下的木橋。趙盧哆哆嗦嗦清了一下喉嚨,沙啞著低聲問說:“怎么還沒來?是不是不來了?”
斡竿尺趕緊出手制止,示意他噤聲。就在這個當口,遠遠地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傳過來,伴隨著隱約的人物交談聲,從模糊到清晰,從寧靜到喧嘩。趙盧自然知曉是馬隊到了,游獵的匈奴諸王馬上要到了。
他伸手拔出攜帶的斫刀,渾身又是一陣冷戰。他再看斡竿尺,如同一條僵硬的蛇蜷坐在地,兩眼雖是依舊放光,但身上微微戰抖,明顯和自己一樣被凍僵了!
趙盧輕輕扭頭看了一眼木橋,霧氣繚繞中,木橋若在云中。他心里一陣絕望。橋上水霧彌漫,哪知哪個是于夫羅,即使僥幸刺殺了于夫羅,凍僵的手腳騎得了馬,能逃出去嗎?
就在這個時候,橋邊依稀能看見人影,馬蹄落在木板的橋面,發出清脆的響聲,可見馬隊已經開始過橋。兩人對視了一眼,斡竿尺做了一個向下按手,然后擺手,而后反向一指,最后劃手的動作。意思是機會不好,先放他過去,等他回來還有一次刺殺的機會。
這個時候的橋上,前面的扈從騎馬剛過去。于夫羅正無精打采地騎坐在余勒都思上,由奴仆牽著韁繩,從隊中緩步走至橋邊。身旁跟著的是大且渠與兩位大當戶,幾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