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宣手捧著割下的肉塊,心中頗為發憷,他能分明感受肉塊在手中蠕動,還流著新鮮的血水。他只能抬起首,往祭壇中央望去,盡量不再思慮手中的觸感。
他正見劉豹剛剛獻祭完畢,輪到二兄呼廚泉。呼廚泉還未行祭禮,在一側的單于徒然發難,他右手將呼廚泉推入祭火之中,呼出一口白氣的時間,左手從腰間掏出宰割牛犢的銀刀,捅入兄弟的鎖骨之間。
右賢王勉力做抽刀狀,被單于一腳踢開。單于拔出涔紅的祭刀,用力踩住兄弟的頭顱,皮肉與發絲被踩實在烈焰中,現場冒出一陣難聞的焦糊氣息。劉宣只在壇下見二兄如岸魚般劇烈掙扎片刻,隨即便徹底死了。
單于將胞弟的尸體從火堆里提了出來,當眾公布右賢王刺殺單于的陰謀,并且擺出證物證據,也就是一堆不知從何處流通的漢式斫刀弓矢,并下令責問諸王說:今載諸王多未能繳齊貢賦,是否有不臣之心?如若違背單于詔命,都當如呼廚泉下場。
現場諸王無不駭然,紛紛跪倒在地,脫去袍服肉袒向單于請罪,允諾說來年定將補足貢額。于夫羅擺手恕罪,又令大當戶答谷將右賢王于夫羅的尸體當眾斬為數截,將殘尸再扔入火堆中。
祭火中的紅炎變為骨白色的冷焰,又散發出令人作嘔的焦味,此情此景深刻眾人心底。私底下不少人談論說:兄弟相殘,是兩百年前的陋俗,如今單于殺右賢王,便是上蒼也難以忍視,才降下白焰以作警示。
陳沖尚不知曉這些。一歲更替在即,他卻隱居異鄉,便是再如何以為自己不念故鄉,也不禁涌出思鄉之情。
年幼時,伯父陳紀帶族中子弟游于潁川諸族,相互送米問候,而祖父陳寔則攜他沿巽水北上至陘山子產廟,恰逢年初鄉民在廟前祭祀子產,廟門木檻磋磨如柱,廟中人來人往仿佛盛集。
陳沖見此情景,不禁好奇問陳寔說:“子產是何時人也?能令百姓如此感懷?”陳沖當時只有四歲,陳寔笑說:“子產是春秋時鄭國相,他是頂了不起的人物,孔子視其為‘古之遺愛’。”
陳沖聽后則說:“聞之不若管子遠甚。”意思是肯定比不過管仲。陳寔聞言大笑,隨后輕拍陳沖發頂,面孔上浮現出一層神圣的光輝,他說:“自然不若管子,但人各有命,天各有時。庭堅,你只須記得子產有一句話:天道遠,人道邇,非所及也。”
回憶及此,陳沖忽來了興致,對關羽邀約說:“云長,歲末得閑,與我遠游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