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左囂的則瞪大眼睛,指著李侯嗤笑道:“你還好意思說?當年弟兄幾個被派去當斥候,你他娘的餓了,說吃不了冷肉,一定要吃熱的,大晴天的在林地里生火,結果點燃了林子,隔著三里外的騎兵都看見了,追著我們跑了一路,得虧會水才跑過一劫!”
然后就開始翻舊賬,幾人吵得熱火朝天,渾然沒注意肉脯已經熟得滴油,等當戶提醒兩聲后,他們才停歇下來,各自狼吞虎咽。終于有人問當戶說:“何萘兄弟,我估摸著以你們新單于的脾氣,最快五日后便有戰事,你準備如何做?”
當戶實話實說道:“我只有一個模糊的念頭,不是很明確,但一件事總是沒錯的,白土城肯定待不得,北面是美稷,南面是鐵弗,西面是大漠,在這里待下去,肯定是不得活的。”
高準笑起來,他嘴里還嚼著肉,一邊吃一邊問他道:“老兄你唯獨不說東面,莫不知我們郭帥是頂天的漢子?這年月,能頂著朝廷幾年還屢戰屢勝的,膽子都有斗大,你要是帶著這兩萬弟兄來投,說不得郭帥要賞我一個縣令當當。”
當戶搖頭,他不愿意將自己的性命托付給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哪怕他確實很感激這幾個一見面便生死相依的白波兄弟。他想試一試,試一試做自己命運的主人,如果試都沒試過,他很難說服自己到底是為了什么回到這里。
他的態度明白,其余幾人便也不再問,幾人吃著烤肉一邊共飲一壺曲峪酒,當戶也嘗了一口,酒不烈,甚至有點清甜,但異常的爽口,讓他忍不住又多喝了兩口,眼前的景象也仿佛因此多了韻味。
天色漸漸暗沉,城內的奴隸們也如約朝門口匯集。城內兩萬奴隸,其實也不是人人都想隨當戶造反。但白土城位處絕地,即使想自己逃去,也無處可逃,總不能再去自己作賤自己,換一個地方當奴隸罷!這么想著,哪怕不情愿,大多人也都來到了當戶面前,眼前這個高瘦跛子能讓自己重新成人,說不定還能再給一條生路?
當戶殺入城時沒什么感覺,但當他看見這里里外外到處都是人的景象,也不由得有點頭暈,于是他入城登上城墻,從城墻上看過去一水的人頭仰望著,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月夜里閃爍著月光,一陣微風吹拂過,清涼又帶著幾絲微醺,當戶才發現已經是春天了,他在人市里從未察覺過。
他便對下面的人大聲說:“我名叫當戶,是何柰部的男子,不是什么當戶,更不是王侯。”下面的人一陣騷動,沒想到他會說出這么一段話,很多人來此只想看見一個英雄,帶著他們走出困境。
當戶繼續旁若無人,斬釘截鐵地說:“但我當戶也絕不是什么奴隸!在大城,我有旱田二十畝,有妻子有家室,只是大當戶伊金霍見我身高易賣,便將我擄掠至此。我說我無罪,他們便打斷了我的腿!你們難道也犯下什么罪,才淪為奴隸的嗎?”這話說完,大部分騷亂又鎮靜下來,他們感同身受。
“大當戶有什么本事?他不過是會砍人,會殺頭,會當于夫羅的一條看門犬罷!于夫羅又有什么本事?他會玩犬馬,會征賦,會給朝廷磕頭求援兵的一條看門犬罷!我當戶不會他們會的,如果他們逼得我會,我也不得不會。”
當戶最后用一句話作為結尾,他沉聲說道:“我現在想回到朔方大城,我的家,你們有愿意隨我去的,就站在城門右邊,不愿意去的,就站在城門左邊,我會留下糧食在城里,你們可以之后可以拿了糧食再走。”
城左的奴隸寥寥無幾。
他走下城墻,高準嘆著氣對他說道:“何萘兄弟,你真是選了一條頂難走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