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頭自平城再次出兵以來,如今剛過三旬。但其鐵騎踐踏,威勢無匹,當真是刀山槍叢,皆如靡粉一般。
起初他先圍攻武州,武州小城,守卒不過萬余,而鮮卑大軍擄掠四周游牧部民,斬首扔入城內,城中守卒為之喪膽,魁頭便當日攻城,圍三闕一,城守卒見有一條活路,也無心拼死作戰,呼延于勒硬撐兩日,自知無力抵抗,只能率殘部星夜逃亡中陵。
中陵尚有靳部八千守卒,于勒都草草與其匯合后,又為魁頭追擊圍困,好在中陵為須卜氏精心經營,尚能堅持,但在第十日間,鮮卑人偶然從一荒村中覓得地道,地道盡頭距城中不過百丈,于是魁頭派人晝夜挖掘,于第十三日挖入城角,數千鮮卑勇士突然殺入城中,中陵守軍猝不及防,中陵也為其所破。
呼衍于勒都只能帶領千余士卒突破重圍,發現南路為鮮卑斷絕,只能再輾轉至善無城內,但此時魁頭也無心看管于他,只留下一千騎士在善無城郊監視動向,其余部眾則繼續西征,定襄此時已無可戰之兵,武成、桐過、駱縣、箕陵四縣也應聲而落。
等漢軍抵達沙南城時,定襄一郡幾為鮮卑盡數攻克,只剩下沙南的守卒與鮮卑人隔河相望。
魁頭進展之快,實在出乎陳沖預料。按他計劃,只要箕陵不失,漢軍便從沙南渡河,至箕陵后再依河列陣,南下與鮮卑主力邀戰,若鮮卑退戰,則收復失地,若鮮卑應戰,正一決勝負。但如今慢了一步,那便如對弈般失了先手,會戰的地點便不由己方決定了。
望沙南城南北,能輕松渡河的渡口只有兩地:南下只能從河曲渡渡河,北上只能從沙陵渡渡河。河曲渡距離沙南兩百里,且河岸處多有山嶺相傍,鮮卑只要據守險要便能以寡敵眾,只要通曉定襄西河兩郡地理,便絕不會從此進軍。很顯然兩軍統帥都深知這一點,兩軍幾乎不約而同地沿河水向北繼進。
沙陵渡,顧名思義,渡口處乃是一片沙灘,四處起伏,成就一片連綿的沙丘,但終究還能看見些許灌木野草,而在渡口向西處二十里,一條纖細的河水支流暫時挽回些許生機,但再往西去,便是茫茫的河套沙漠。
漢軍到此地筑營時,已是四月中旬。此時正是初夏,河水滔滔而過,在兩岸裹挾起黃沙無數,劉備看將士們在南岸忙碌,自己則抓起一把黃沙,對陳沖感慨說:“俟河之清,人壽幾何!庭堅,都說圣人出而黃河清,我在此地見此黃沙無數,當真難以想象河水清澈的模樣。”
陳沖知曉劉備是為戰事為難,心有所感,他便為其鼓舞說:“玄德,所謂圣人出而黃河清,非是河水自清,而是要圣人囊清河中沙數,沙質盡除而黃河自清,此所謂清黃河者方為圣人。”
劉備撒下指尖砂粒,對陳沖笑道:“人力豈可強求?”陳沖正色道:“滴水可穿石,愚公可搬山,不為之,怎知其不可?”劉備頷首應是,他指著對岸亦在筑營的鮮卑人,對陳沖感嘆:“鮮卑連戰三旬,攻破七城,兵士更較我為少,但我觀其舉止,無懼戰之態,實是朝廷歷來大敵,你可有勝算?”
陳沖反笑道:“你是主帥,你來問我?”劉備一愣,以為陳沖與自己玩笑,隨即也作弄笑道:“效仿高祖,物盡其用,人盡其才嘛!”孰料陳沖搖首說道:“玄德你如今統帥十萬大軍,非是往常時。我便是再如何善謀,也不過是一人之謀,難以面面俱到。而一人之謀何如萬人之謀?”
劉備非常贊同,便在夜里問計于諸將。